物老(4 / 4)
,除了他们自家的死士部曲,其余郡吏都不敢靠近。惠歌想,这两个守门的果然也是奚家人。
门开了。屋里站着四个人,装束与丑奴一致,黑巾革带,乌布窄袖袴褶。二侧各有一间内室,敞着门扇,隐约可见床席衾枕。靠墙挂着弓弩刀盾等武具。应是这些卫士起居歇息的地方。
迎面一张红木长板屏风。屏风后面开着门。
门外是空旷的院落。
一片黄土地,两侧乌木廊。
木廊的另一边紧邻院墙,墙上开着斜纹小窗,窗边影影绰绰,也有人守着。廊边一根木柱拴着一条黄犬,训练有素,看见生人进来,站起来汪汪叫了两声,听见卫士喝止,随即噤声坐下。
对面仍是一间连着院墙的长长的瓦屋。门前铺着一方错缝直条纹青砖,砖边两个卫士,一色的裲裆铁铠,佩刀持盾。
进门,出屋。
再进门,再出屋。
来回穿梭于光亮与昏暗之间,看着重重的屋庑,相仿的人物,惠歌越走越有些不安。有种失路的感觉,令人迫切想要回头。
幸而院落的景色终于变了。
两侧不是木廊,而是瓦屋,屋前有木栏杆。西侧种着一株樗树。不大高,枝叶疏疏朗朗,像一个细瘦的奴人双手擎着两盘肴馔。东侧门前立着二个女子,袖手垂首,看不清面目,但见直眉曲鬓,丽服靓妆,很招人眼睛。
奚特真说那是他的侍婢。一个叫冰绡,一个叫雪縠,与他一起住在东侧的屋子里。
惠歌一径盯着奚特真看。
奚特真疑惑:“怎么了?”
“你说过,你派兵把守妹夫屋外,结果守兵都死了。即使如此,你还敢与妹夫住在一院,把两个美人侍婢留在这里,也算有胆识。”
“因为我想,贼人那次杀人意在恫吓,否则为什么守兵都死了,阿鹿还活着?而且住得近,才能发现更多线索。现在这种时局,畏首畏尾也毫无意义。逃过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
“你倒是豁达。”
“你终于看得起我了吗?”
惠歌看着奚特真面露微笑,虽然知道他是在调侃,莫名地说不出话来。
对面的屋宇立着楹柱,柱头上重栱层层,是木雕的繁花。候着二个守卫,二个小婢,还有一个男人,小冠大袖,眉眼精悍。
奚特真说那是妹夫的第令,总管宅第大小事务。
第令简略说起陆士远的近况。除了三日前梦见鬼物,病况没太大起伏。
惠歌跟着奚特真进屋。
两面墙上开着斜织的格纹窗,像细网,今日天色又阴惨,即使没有帘笼,也放不进光。青幽幽的屋里空落落的,里面一张露顶的大床,床架上的帷帐承尘也撤下了。
不见人影,却摆着几案、灯台、盘匜、巾帕等什物。
漆案上有个鎏金铜熏炉,高足豆形,足部栖着凤鸟,凤鸟头部顶着炉身,炉体镌刻一圈忍冬和一圈蝙蝠,嵌着玲珑的兽面铺首。炉盖也是精雕细镂的,只是炉里燃着浓香,盖上的孔洞烟气氤氲,看不分明。
除了这张大床,就剩墙边一个大箧。长六七尺,广四五尺,深二三尺,约能容下一个成人。
箧这种器具多用于缄藏财物,制作比箱笥更讲究,上盖作成盝顶──中央用四脊围成平顶的一种屋顶形状,亦常设有扃鐍可以上锁。
墙边那个大箧朱漆彩绘,纹样是缭绕的云烟。不见锁具,底边凿了个圆洞,像老鼠囓出来的。
惠歌目光停在那里。
她听见里面的喘息声。
看向奚特真。对方点点头。
惠歌走过去,揭开上盖。
里面蜷着一个人,身上裹着红黑二色毡罽,只露出一张脸。
青黄惨悴,瘦骨棱棱。
那张脸皱着眉,睁着眼,张着嘴,惊恐持续得太久,显得几分失神。直愣愣地望着她,依稀还是往昔那双和美的大眼睛,她却觉得自己不在那双眼睛里。
她认不出他,他也认不出她。
良久,陆士远发出呜咽之声。缓缓侧脸,面对箱壁。
细细的吟哭在房里回荡。
缕缕浮浮的香烟,时薄更浓,像寂寂的依依的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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