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老(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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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留余地的意思。残留下来的树根,断面足以容下二人踞坐,可以想见是棵老树,原本大概是崇伟参天的样子。

汉人重老,无论是人,还是动物草木,所谓物老成精。活着不容易,越活越有经验,最后就会产生异变。狐狸千岁起为美女,龟鼋千岁能与人语,蓍草千岁能生三百茎,知吉凶,从前汉人占卜用的龟壳和蓍草也特别讲究年分,不够老的不能用。

即使没有成精,也会成为精物聚居之地,所谓物老则群精依之,尤其是树木。因此老树不能随便砍,轻则有血光之灾,重则有灭门之祸。薛家所在的居安里,社树是一棵大桑树,因为长得太大了,阻碍门巷,一直有人提议砍掉。然而过了经年,也没人敢动,就连修剪枝条都要请示巫祝。

惠歌看着硕大的树根,想着汉人的禁忌,不免微微皱眉。

奚特真下马,示意丑奴和一干卫士守在门口,稍作歇息。

惠歌跟着他,走过树旁的时候,忍不住问:“这里原来种的是什么树?”

奚特真慢下脚步,瞥了一眼:“原来是棵槐树。”

“树根这么大,树龄应该很老。”

“对。听说有六七十年的样子。”

“为什么砍掉了?”

“因为阿鹿的病。令妹听说槐树不好,槐字,木傍鬼也,就让人砍了。”

惠歌自幼爱听稀奇古怪的传闻故事,然而大多是半信半疑。尽管觉得砍了老树不好,但是砍都砍了,砍树的人也不在这里,没有多说的必要,便只是默然地往前走。

奚特真看一眼惠歌,控制步伐,与之并行。说:“洛阳城的西阳门外有间法云寺,立寺的是一个西域来的胡沙门,叫昙摩罗。听说他聪明绝顶,深谙佛法,还懂秘咒,能咒人为驴马,咒枯树生枝叶,非常神验。”

以惠歌对奚特真的了解,不会无缘无故说故事给她听。虽然摸不着边际,也没有插话,耐心地听着。

“寺内有一株桑树,原本枯死了,经昙摩罗一咒,又起死回生。而且样子很奇怪,像羽葆翠盖,叶子和椹子也形色各异,每天都有许多信众前去布施膜拜。后来过了数年,有朝臣认为是妖术惑众,为了防遏奸邪,将桑树砍了。听说下斧之处,流出许多鲜血。”

“砍树的人后来还好吗?”

“活跳跳的,升官发财了呢。”

惠歌了然:“原来你也听说过,老树不能随便砍。”

所以才举个反例叫她宽心。

“洛阳城里怪事多,虽然我只对美女的传闻感兴趣,其余也听过一二。”

惠歌笑了笑:“记得你从前和我说过狐狸变成美妇人的故事。”

“你真是喜欢这些志怪异闻,那么多年了,居然还记得。”

“对,我就是喜欢。”惠歌理直气壮:“而且我也记得,我问你为什么那只狐狸要骗人来留下他们的头发。你说是因为讽刺结发夫妻什么的,我说可能是因为头发对妖怪而言是一种灵药。你还有印象吗?”

奚特真看着惠歌,她也在看他,微微睁着眼,眼里有一种光,孩子似的纯真和执着。他心里浮起一种莫可奈何的怜惜之感,这女人从前就是这个样子,说正事的时候走神,说故事的时候认真。即使只是因为她喜欢他说的故事,她将二人多年前的对话记得这样牢,依旧使他感到意外和欣喜。他连自己说过狐媚妇人的故事都忘了,何况对话的细节。

他转开脸,去看前方的回廊。嘴里回答:“有。我记得。”

“我后来又在书里看到一个类似的故事。听说汝南有座惧武亭,夜里有怪物杀人。后来有个官吏住到里面,夜里的时候把怪物捉了,发现是一头老狸。隔日检查楼屋,挖出老狸藏着的人发,有数百枚之多。还说那里流传着一种说法──”

惠歌边走边说,说到这里,又看过来:“狸髠千人,得为神。由此得证。”

“得证什么?”

“我的猜测呀!对于狐狸这一类的精妖,人发是一种神药,所以剃下一千人的头发,就可以成神。”惠歌睁着眼,一脸理所当然:“可见我于童稚之年,已经很有见地。”

“……对,没错,有见地。”奚特真惯纵地应和。

说话之际,绕过了回廊,来到后方一间长长的瓦屋。

青瓦素壁,琐窗朱门。

门扇嵌着一对铜环。两旁各立一名卫士。皆高鼻深目,棕红的胡须缠成两条辫子,典型的胡人的标志。

胡人喜欢缠须,或许是从前生活在马背上,为了行动方便的缘故。后来这种风气流行中原,虽然不限于胡人,但是样式还是有分别,打理得像是妇女头髻的花稍的辫子,在汉人是很少见的。

卫士武备齐全,头戴铁兜鍪,身穿铁裲裆,腰配长刀,手拄长盾。木面施以暗棕色的牛皮,缀着两列类似门钉的圆顶铁饰,矗在那里,俨然也有种森严的感觉。

二人看见奚特真,齐齐行礼。一人转身叩响铜环,喊着:“家主至。”

奚特真说过,因为陆士远的鬼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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