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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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卑人轻视眼泪。

汉人重文轻武,似乎不大如此,尤其讲究孝道,只要与父母有关的事情,男儿泪可以随便乱弹。最常见的例子是犯讳,对方在言语中提及自己父祖的名讳,这是一种严重的冒犯,厉害一点的刷刷就是两行泪。为了避免犯讳,听说在南方汉人的梁国特别流行谱学──关于各方士人家牒族系的研究。

反之,鲜卑人好壮贱老,重武勇,贵兵死。即使国家推行汉化,表面的东西容易更改,里面的思想根深蒂固。男人不能有柔弱的一面,长得太美,或者流下眼泪,都会令人轻视,。

听着陆士远啜泣不绝,惠歌先是感到难堪,又从这难堪之中体会到对方的绝望。虽然一年见不上几次面,印象里的妹夫总是风度翩翩,雍容华贵,惠银私下也说过丈夫爱美,装扮的时间甚至可以比她还长。大凡一个高贵又富有又秀美的人,难免有几分爱好面子。

现在那些都顾不上了,只顾着哭泣哀求,可见受了多少痛苦与折磨。

根据奚特真和第令的神色与对话,陆士远这般境况大概持续一段时日了。不知道惠银有没有看见妹夫这副模样。惠歌想。或许是见过了,才体会到丈夫的绝望,才愿意听从奚特真的建议,回到薛家寻求一线希望。

陆士远一面啜泣,一面低语:“我错了。韶英……我错了……”

韶英是陆士远的前妻。

汉人的本土信仰是道教,道教的治病方式之一是叫病人叩头思过。后来佛教盛行,因果报应之说也用来治病,病是果报,要消除罪孽,也要自我忏悔,广作功德。这个时候佛教徒常有斋会,“斋”的原义是戒洁清净,僧人用这个字来翻译梵语“布萨”──一种持戒忏悔的修行方式,因此斋会也称斋忏,必定有悔过的仪式。陆士远悔过的对象却是前妻。

惠银说过,妹夫深爱前妻,难道还有对不住她的地方?

总不能是因为再娶的缘故吧?

惠歌实在禁不住那哭声,靠过去,伸出手,摸向陆士远的肩头。

知道清气可以治病以后,她曾经鄙夷过老花,只知道不要杀人,不知道能够救人。后来又觉得或许老花是知道的。头一次遇见昙影,走在长青街的时候余悸犹存,她难以自禁地颤抖着,老花按着她的肩膀,那只手很温热,暖烘烘的,透进心窝,遍于四肢,人一下子又精神了。现在想起来,或许不全是因为温度的缘故。

如果老花也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或许是清气难得。又或许是深知人心险恶,救人比杀人更危险。

惠歌温热自己的手掌,怀着安抚的心思散出清气。

渐渐地,陆士远的头不抖了,哭声停止了,倚着木壁睡去了。

惠歌转身,发现奚特真和第令睁着眼睛望着她。一脸惊奇。

走出屋外,奚特真说:“阿鹿失眠已久,所以如此癯瘁。”

“这一位居然能令明府安睡。”第令啧啧称奇,惊疑不定,上下打量惠歌,“难道他就是奚参军往昔所识的高人吗?”

身为陆士远的腹心人,第令是知道奚特真和惠银出行的内情的,一时却没将惠歌与高人联想在一块。因为惠歌看着不过二十多岁,面目白净,没有蓄胡。神情寡淡之中带着几分轻傲,下颔好似华屋的檐牙高啄,比起荷衣高人,更像个初生之犊不畏虎的狂竖小子。

“这一位是高人的高徒。也是代人,姓薛。阿公官至徐州刺史,阿爷现任光州刺史,小弟现任侍御中散。”

“见过薛郎。”第令行个揖礼。

介绍一个士人,重要的是籍贯和父祖,介绍一个妇人,重要的是籍贯和丈夫。奚特真省略惠歌的丈夫,原是有意隐瞒性别,方便随他出入行动,因此也没有指正第令,只是对惠歌笑了笑。

惠歌亦不在乎,问起正事:“妹夫一直是这副昏错失心的样子吗?”

“对。”奚特真回复:“总是如此,即使有神智清楚的时候,也很短暂。起初还能睡在床上,后来都躲在箱笥里,屡劝不止。令妹索性给他一个合身的大箧,又凿了孔,以防气难通。屋里一切形似鬼魅的东西全部撤下,诸如帐帘帷幔等类。”

“屋里焚得是什么香?”惠歌又问。

“主要是苏合香吧?”奚特真看向第令寻求确认。

“是。听说苏合香可以去鬼气,令人无梦魇。”第令解释:“杂以檀香和麝香,皆有静气凝神之效。”

“从前昙影使人见鬼,会焚烧麻蕡。”惠歌沉吟:“此物有种刺鼻的臭味,能使人产生幻觉。但是妹夫房中香味浓重,也闻不出是不是有那种味道。”

“每次明府梦鬼之后的早晨,就是呓语特别严重的时候,确实有股异味。”第令说。

“看来要等下一次妹夫发作的时候才能确认。”

“明府约莫三四日发作一次,上次至今已有三日,应该就在今明二日。”

惠歌点头。奚特真安排她住在樗树那一面的瓦屋,又让第令简略介绍附近的环境,包括水井、厨室、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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