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病(4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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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陆士远卧病,太守的职权便落进郡丞羊再来手里。

羊再来是泰山人,兖州当地望族。本来祖辈随着汉人王室逃到南边,魏国南侵的时候又给俘虏过来。境遇和许多入魏的汉人士族一样,先在中央出仕,年深月久,再放回故地任职,发挥家族影响力,拢络民心。显达一点的担任州郡长官,沉抑一点的就作些州府属吏、郡县僚佐。

羊再来的从兄弟多是刺史、太守,小弟也在兖州中军府担任别驾,带一郡太守,所以本人颇有不得志之感。现在得掌一郡,只顾着耀武扬威,收受货贿,其余敷衍了事,导致官吏怠惰,处处疏漏。

高平城的南边有高平山,因山顶方平得名。听说远在汉人的秦朝就有人住在山里,北方有石洞,南方有石阁、石道,现在则是劫盗藏身之处。

陆士远到任的时候,曾经以自家部曲掳获十数人,枭首路侧,使之忌惮,只在山林郡界游走,抢过路行旅。最近盜匪或许听闻风声,大胆起来,开始在城郭附近掳掠桑女农妇,要求财物赎还。百姓拦街哭诉,羊再来充耳不闻。

外部劫盗横行,内部府藏空虚。

奚特真到郡,一看陆士远病状不祥,便想检阅仓廪甲仗。唤来保管关钥的官吏,准备定最文簿,他要开库清点。

结果就起了大火,烧了两处粮仓和数间武库。

惠歌说:“这么巧合,未免有些奇怪。”

“粮仓还不好断定,武库确实是被盗空了。”

“为什么?”

“你也知道武库里面,放的都是军备,刀剑箭弩,甲冑具装。文簿上面也有几项精品,像是百炼利器,五折钢铠。这些铜铁铸造又经过精炼的东西,至多烧坏,很难消融。但是我到了那里,让人搬开断柱碎瓦,只有一地的灰烬尘土,没有一件剑刃、矟尖、甲片或箭镞的残骸。感觉就像挖出一具棺材,里面没有尸体。”

惠歌点了点头。

“盗走的器械,至少能武装二千人。听说住在高平山里的盗贼,差不多是这个数字。如果器械落到他们手里,再来个里应外合,高平城是守不住的。现在阿鹿病危,武库已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们还欠什么?”

“我想贼人等的是一个时机。北边沃野、高平、怀朔和武川等重镇相继沦陷,寇连恒、朔二州,逼近河北。南边梁国侵扰不断,大有趁乱北伐之势。一旦战火从任一方延烧过来,国家左支右绌,穷于应付,届时响应起事,便是事半功倍。否则阿鹿的性命已在他们掌握之中,何须如此延挨?就像当初昙影控制我一样。所以我才决定出来求援,时机未到,阿鹿暂无性命之虞,而且无人能与昙影抗衡,固守城中只有死路。”

惠歌沉默片刻,才问:“我妹不知道这些事吧?”

“对。请不要让她知道。令妹与阿鹿夫妻情深,好不容易才劝得她出来,此事未定之前不能让她回去。现在国难四起,本来阿鹿赴任的时候,就不想携家带子,即使这样会失去军心,他也不想妻子冒险。但是令妹执意跟随,才带上了。”

奚特真说到这里,望向惠歌:“你们姐妹这一点倒是有些相似。”

这样一提,显然是知道惠歌的婚姻状况。但是惠歌一心顾虑惠银夫妻,拣着相关的讯息思索,对于奚特真后面那句话没有留神,又问:“所以我妹要留在这里,你自己回去?”

“若是幸甚,希望还能请到一个人回去。”

“谁?”

“从前府上那一位能与昙影匹敌的高人。如果能请到他跟我回去,阿鹿或许还有生机。”

“他已经走了。很多年了。”

奚特真垂下眉眼。

其实是意料之中。高人就是不同凡俗,自古以来,飘忽无常,行踪不定,如果唾手可得,也就不“高”了。只是想到自己与好友艰难的处境,不免失落。留意到惠歌一直看着自己,转过脸来,勉强一笑:“我想也是。”

惠歌不作声,只是看着他。

她微微仰着脸,睁着眼,张着嘴,像驻足凝望的鹿麑,辨识着摸不清的东西,带着几分疑忌,几分好奇。她的脸清瘦苍白,从前那副倨傲的神色,如今还多了些森冷,一下子露出这副痴痴的神态,奚特真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奚特真见那双淡红的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启,似乎欲言又止,便堂皇地端详着,对视着。

终于,惠歌把眼神移开了。说:“他是我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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