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2 / 2)
道对她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想到这里,她又想落泪了,短短两日,她动不动就落泪,仿佛要将这一生的泪都流干。她有时候实在是太想念阿娘了,所以她准备了这块无字牌位,每当想阿娘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
院中青梅树郁郁葱葱,枝杈上小小的青果像是珍珠,秦明殊拿起一根红绸带走到院中,她爬上梯子重回云端,眉眼低垂将手中的红绸带绑在了树枝上。
亮丽的一抹红在碧绿的枝叶间很是显眼,迎风飘扬的红带像是一朵泣血的杜鹃花,她站在梯子上,静静地看着这根飘扬的红带子,她很想看见青梅熟透的模样,只是可惜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命运落下一枚棋子,瞬间改变了原有的棋局,一棋定局,所有的事情也在此刻落下终章。
秦明殊又开始在院子中忙忙碌碌,她忙起来的时候就能忘记很多烦恼,她将院中的每个角落都打扫了一遍,用廉价的红绸带装点屋中的每一寸角落。
她不愿意闲下来,也不想闲下来。
忙忙碌碌许久,她才感受到一丝饥饿,厨房中还有上次回来卖的一些菜,天气不算热、菜都没有坏,秦明殊做好了晚膳,自己一个人坐在屋中用膳,她看着天色一寸寸黯淡下来。
像是生命最后的尾章。
等到将一切都收拾好了的时候,天色已是深夜,她没有点蜡烛,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坐在屋内。
很奇怪,她明明忙碌了许久,却一点也不累,神志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她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也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选择。
夜色如墨,她置身其中,只是一眼就看见了命运的落笔。
认命的同时却又忍不住责怪造化弄人,既然给了她希望,却为何要在最后一刻无情收回。
细细想来,她这一生苦难诸多,年幼丧父、年少丧母,随后便是卖身为奴、在侯府中小心翼翼伺候贵人,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她也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圆满过。
年少时希望母亲能够长命百岁,母亲却病榻缠身;卖身为奴换得银两为母亲治病,母亲却还是在开春的时候殁了。
为奴为婢的时候尽心尽力伺候贵人,贵人却将她的性命视为草芥,在贵人心中,她还不如一只小猫小狗;好不容易快攒够银子为自己赎身了,偏偏世子要纳她为妾,她不愿意便会连累旁人。
她这一生似乎总是在失去,似乎总是求而不得。
沉沉在屋中坐了一宿,秦明殊就坐在屋中等着天一点点变亮,从屋中窥见一道白光的时候,她搬着凳子坐在房门外看着天色从熹微到天光大亮。
明明一夜没睡,她却一点也不困。
天终于亮了。
她用铜盆打了些水用来洗漱,带着晨露凉意的水扑在面上,教她瞬间清醒,她昨日在成衣铺买了一件红色嫁衣,她并不在意衣裳的尺寸。
只要是红色,那就够了。
秦明殊换上了这身红色嫁衣,这身嫁衣出奇的合身,红色腰带将她的纤腰勒的格外纤细,她垂首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装扮,眉眼间总算是多了些笑意。
红色裙裾旋转翩跹,美人赠我胡旋舞,她从来没有穿过这样鲜艳的颜色,也从来没有过过肆意的日子。
房屋中并没有梳妆台,秦明殊找了许久才找到一面小镜子,她将铜镜摆在桌面上,对着铜镜开始挽发。
檀木梳子一寸寸没过鸦青色的发丝,她口中呢喃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1】
她只能做到第一句,后面所有的话于她而言都是奢望。
她明明才十六岁,可惜很多事情她都看不到了。
鸦青色的发丝在晨光下泛着金光,她对着那面铜镜悉心装扮,昨日她买了一些红色的绒花,看起来非常喜庆,她将满头青丝盘了起来,将那些绒花插|进鬓发间。
红花灼灼,美人眉眼姝丽。
这是她最美的时刻。
可惜,她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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