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1 / 2）

第三十四章

明明熬了一夜，可是她面容上却没有一丝半点憔悴，鬓边的红色绒花灼灼，衬得眉眼都多了些殊色，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精心打扮，也是她最后一次这样装扮。

虽说没有名贵的首饰点缀，可这个时候鬓边的绒花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

这一次，她要做自己的主。

仔细端详着铜镜中的面容，她觉得自己的面色还是有些苍白，毕竟哭了那么久，她右手食指蘸了些口脂涂在唇瓣上，而后又在腮边涂些口脂当胭脂，顿时面色就红润了许多。

微微泛黄的铜镜中映出一张美人面，嫣唇粉面似三月桃花，秦明殊这才满意了许多，视线落在一旁的红盖头上，鸳鸯盖头成双成对，可她看着那红盖头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便在屋中找到了针线，在红盖头绣些旁的东西。

思来想去，还是在上面绣上了她与柳望月的名字。

还有一首诗。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1】

她初初读到这首诗还是柳望月写给她看的，她在侯府虽说能读书识字、却也仅仅是识字而已，没有机会读旁的书册，若是晦涩一点的书籍便看而不解其中意，偏偏读到这首诗的时候，她仅仅是看了一遍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那时候，他们两个人是真的以为能够岁岁常相见。

可惜，美梦易醒、转眼成空，盼来盼去一场空。

郎君千岁，妾身常健【参见标注1】，不过都是春日一场绮丽的幻梦，现在梦就要醒了。

与那时年少爱慕不同，如今只是想到这首诗，便教她觉得断肠，心中微微晃神，一不留神银针就刺破了她的右手指腹，一点殷红的鲜血从指尖溢了出来，她顾不得放下绣花针连忙去擦拭那一滴血迹，可惜还是来不及了，那滴血落在红布上浸染成一道深色的痕迹。

红盖头见血，这是不吉利的征兆。

看着那滴深色的血渍，她微微愣神，随后唇边泛起一道苦笑，她不信鬼神，可却忍不住想要在大婚的时日求个心里慰藉，已经知道了自己这样选择的结果，她歇了想要将这滴血污洗掉的心思，继续拿起银针绣花。

绣完红盖头不久，秦明殊就听见院子外面传来一道动静，她便知晓是柳望月回来了，覆盖在心上的阴霾一扫而净，她眉眼弯弯、提起裙裾跑到院子外面，迎面就见柳望月穿着一袭白衣走进院中。

她原以为能在柳望月的面容上看见一丝惊讶，可是却并没有看见，他似乎早就猜到了。

两人许久未见，原本是有许多话想要说，可惜真正到了最后这一刻，许多话却又无需多言。

裴钰昨日感染风寒，喝了药强忍着头痛批改了一些折子，傍晚时候就入睡了，第二天醒来才知晓秦明殊一晚上都没有回来，他便唤来裴云问了一下秦明殊昨日都干了些什么事情。

虽说是没有派人跟着秦明殊，可若是想要打探清楚她昨日做了什么事情也不难，裴云不多时就打听到了消息，“回世子，昨日秦姑娘先去书院找了柳望月，随后就去成衣铺买了些衣裳，在药铺抓了些药，随后又买了些旁的东西就回落霞村了。”

闻言，裴钰垂首批阅折子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抬眸看向裴云，裴云原先没觉得秦姑娘昨日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劲，现在被世子用这样轻飘飘的视线看了一眼，饶是他再愚钝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应该说本身秦姑娘昨日没有回府的行为，就已经有些怪异了。

是他掉以轻心，失职了。

单膝跪在地上，裴云垂首道：“属下知罪，属下现在就派人去将秦姑娘接回来。”

话音刚落，裴云便见世子已经从椅子上起身了，他穿着一袭白衣、身姿修长如玉，随后拿起书房中的长弓就往外走，嗓音冷淡道：“不必了，我亲自去接她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若是死了，你就准备准备以死谢罪吧。”

这么多年，裴云第一次见到了世子震怒的模样，后知后觉，他倒是想明白了秦姑娘的意图，世家大族的奴仆不能随意在府外过夜，一旦被发现就是重罪，秦姑娘昨日反常买了许多东西、且夜不归宿，更遑论她昨日还去药铺抓了药。

她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视死如归，应是如是。

秦明殊迎柳望月进了屋子，两个人许久未见，哪知再相见的时候便要做一对亡命鸳鸯。

她伸手拿起桌上的两包毒药，眉眼低垂对着柳望月道：“望月哥哥，世子要纳我为妾，我不愿意，阿娘死前曾经拉着我的手，告诉我此生断然不能为人姬妾，我宁死不做妾。”

有些事情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可是柳望月还没有，她不会将自己的意图随意加注在旁人身上，无论是什么选择，她都不会怪他。

她将酒壶打来，拆开一包毒药倒了进去，“望月哥哥，我不想连累你，世子以你的性命和前途要挟我，但是我不愿意就是不愿意，若我死了，世子就不会怪罪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