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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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寅正过了不大一会儿,我悄悄起身,推开咯吱作响的阁楼门,寒秋的凉气迎面扑来,我抱了抱肩膀,把裹在身上的薄衣紧了紧,蹑手蹑脚的走下了阁楼。月色凉凉的,铺在地上,我看见爹的房门前已经有了几片早殇的秋叶。爹还睡着,鼾声震天,许是白日里打我太用力,累了的缘故吧。哼哼,死瘸子你就慢慢睡着吧。

我从经常去胡杨林的后门溜出去,走下草滩坡,回头看了看,爹的客栈在月光下像一座张开血盆大口让人不寒而栗的骷髅头,贪得无厌地吸食着过往刀客用命换来的银两,用几只木椽搭起来的门楼就是那长长的尖牙,两个常年被风沙折磨的灯笼像鬼火一样微微晃动,念叨着招徕客人的恶毒咒语。

离开了爹的客栈,我像是一只逃生的狼崽子,撒开脚丫子踢起一路沙尘,耳边的风呼呼地刮过去,羊石镇古老的城墙一路向后倒退,两边地里枯黄的高粱秆子呜呜呜的哭喊着从我耳边擦过,我就这样一路狂奔,心脏撞得胸腔发疼。跑过一段小长坡的时候,突然感觉头晕目眩,有一种恶心的感觉,我停下来往后看看,羊石镇最高的建筑物——我爹用灯笼下咒的破门楼,已经看不见了。如释重负,我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莫名的喜悦。嗵的一声躺下去,路面上凸起的地方硌的我脊梁骨生疼,可是我顾不上这些。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渐渐透明渐渐发白渐渐失去光亮的月亮慢慢暗下去,东方地平线上青紫色的朝霞像爹蒸笼里窜出来的蒸汽一样不断地散开,弥漫了整个东天,绷紧的弓弦一样充满张力。我喜难自胜,好像是恶狼看见了夜里的满月一样,跪在地上扬起脖颈,“哦——”。

我听见这声音在深秋的旷野里传的悠长悠长的,我甚至想爹正好去阁楼逼我起床,看见我不在,他骂骂咧咧的出来,正要走下阁楼时,我的叫声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砸的他一个趔趄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的滑稽样子。想着想着我就笑出声来,开始是偷偷地笑,后来我看看一马平川的旷野,突然觉醒自己早已脱离了羊石镇的牢笼,就大声笑起来,我捂着肚子在坚硬的路面上滚来滚去的笑。

笑累了,我坐起来,拍拍身上的黄土,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开始思考一个严峻的话题:接下来,我要去哪里?怎样才能活下去?

然后我就呆住了,我长这么大,居然连羊石镇都没走出去过,我能到哪里去?除了摘青菜洗牛肉记账簿之外,其他的我几乎没有干过,我就是去找活计养活自己,又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做就赚不到钱,赚不到钱我就会饿死,冬天很快就到了,就算饿不死,迟早也得冻死。

唉…

我又躺下去,摆出一个大大地“大”字。太阳已经一杆高了,带着深秋的凉意斜斜的照在我身上,天高云淡,野旷风轻,几只乌鸦呱呱的飞过去,很快就没了踪影,我收回目光,看看瘦小的自己,突然高感到天大地大,自己渺小的就像羊石镇的一粒沙子,风一吹就不见了踪影,连存在的痕迹也不会留下。

正在感叹伤怀,迎面走来了几个憨厚的庄稼汉,为首的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头低下头慈爱的看着我,谁家的娃儿啊?这么早跑出来作甚?衣裳这么薄,冷么?我抬头看看几个柱子一样围着我的大汉,他们像老牛看小牛一样看我,不由撇过头。要你管!该干嘛干嘛去,大路朝天,你管的多!这路是你们家的?我坐坐不行吗?

一个大汉跳起来要揍我,你个小兔崽子,好心问问你还不对啦?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我看你是欠揍!

老头一把拉住他,算啦算啦,你和这小娃娃计较个啥?走吧走吧,地里活还多着呢。

他们走后,我突然扁着嘴压着声音哭起来,眼泪顺着脸滑下去,落在大路上,渗进泥土里。喉咙里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爹生了我,可是他就只会打我,从来不会关心我,就只在乎他的客栈,对着南来北往的客人打哈哈,从没对我笑过一次…

哭着哭着,我突然抹去眼泪,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没出息,怎么就会哭。

我站起来看看,发现身后头三个路岔在坡下面汇合,我早上是从哪条路逃到这里的?这样一想我就慌了,转念又一想,管他哪条是那条呢,反正我又不回羊石镇,想它干嘛!转过身,看见这条路通向白茫茫的地平线,两边是清一色的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庄稼地。

顺着大路走吧,我想,这条路一定会通向某个繁华的小镇,那里没有人可以管我,谁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打我,谁也不会在我坐在房顶上望向苍茫无边的天空时喊我下来摘菜洗肉记账。想着想着,心里就通明起来,脚下的步子也变得轻快而且明朗。

不知走了多久,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我习惯性的叫了一声,爹,我饿了。爹没有回答我,我却听见身后马蹄声得得得的越来越近,还没来得及转身,眼前一道黑影掠过,啪的一声,马鞭子砍在了我头上,殷红的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漫过我的眼睛,整个世界突然成了血红色的。我听见马上的人恶狠狠地骂了我一句,马的速度没减,骂话传进我的耳朵里。他娘的,下次老子踩死你!

血流进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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