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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

安宁静静地站在他身边,手缓缓抚上少年僵硬如死的肩膀,轻声叹息,“我已让人将他们遗身妥帖下葬。梵晔,你……”

“八十三口人,”他忽然出声,声音宛如刀割嘶哑,一字一句,“开国文臣,五代将领,满门忠烈,只因她一人,如同罪臣,葬身于此,尸身难全。”

安宁看着他,沉静不语。

梵晔缓缓抬起头,眼睛如死水毫无波澜,平静到了反常的地步,看着她,轻声道,“你会帮我的,对吗?”

安宁垂目,微微一笑,“对。”

梵晔低下眼睑,有来自阴间的悲鸣自他胸腔里响起,缠绕不绝,充满了怨毒。

“那好。”他说。

“我必让他们,血,债,血,偿。”

……

……

当天,梵晔独自一人在屋里静坐了一夜。屋外箫声彻夜不眠。

第二天一早,他打开门,看见青衣女子侧坐在回廊之上,身后是一片清绿湖水,晨光熹微之下,她眉目慵懒安逸,青丝松松搭在右肩,白色罗带蜿然而下。

梵晔静静地看着她,半晌,终于迈步,走到她身边,垂目凝视她的侧脸,不言不语。

安宁懒洋洋地回过头去,望见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顿了顿,伸手探向他的脉搏。他没有抗拒,任她把脉。不多时,就感觉到一股暖洋洋的热意从手肘处开始流通往身体各地,宛如置身于热池之中,每一寸筋络都舒展开来,盘旋在骨髓里的寒凉畏惧地慢慢褪去,从未有过的暖意将他包裹。

这是……沐春风?

安宁微微一笑,伸指点了点他的额心,弯弯眼,漫声道,“天下能克制幽冥蛛的东西不多,我所修习的功法恰巧是其中一个。”

她的手指总是暖和的,全身都充满了让人如沐春风的微微熏然,和他的冰冷全然不同。

梵晔收回手,指尖不经意从她抚过的腕间一掠而过。他抬起眼,神情沉静。

“第一个考验,是什么?”

安宁微微一笑。

“查明当初使你与亲人阴阳两隔之人,何故背信弃义。”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她的声音淡淡的,“你且记得,人皆可背叛,只要你给予的‘利’字足够,亲母也会生食其子。”

梵晔手攥紧,黑沉沉的眼眸里有百般情绪一闪而过,最终归于沉寂。

曾爱他护他,待他宛如亲身子女,用自己的奶水哺育他,数次将他拯救于迫害之下……然后一夕之间,叛他害他,悄无声息勾结外敌,将他本已压下的寒毒悉数引出,而她一句解释都不曾有——这就是他真心喜爱过的奶娘,他娘最信任的侍女,他以为的深宫内永不会背叛的一家人。

为何做下这一切?

数十年亲厚,待她不薄,从未当做下人使唤,甚至亲自为她挑选婚嫁,指配良人。一荣皆荣,她明知这一点,又为何背叛他们,亲自葬送她的荣宠?!

两年里,他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无数次回想起来仍然悲愤不止,心里充斥了错信他人的恨意,恨不得手刃对方以快慰他死去的娘亲……而如今,他终于有机会去寻找答案。

而从今天开始,他再不会是独身求索。复仇之路,有她相伴,便再也不会感到孤独。

“你会在我身边的,对吗?”他问。

安宁抚过他的头顶,嗓音低哑,目光宛如一池沉静湖水。

“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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