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思凡(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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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晓得这戏班子打天津来,是眼下上海滩最火的一班,再往上找,可只有四旦四生能压得住场……

正自疑惑,袁一德一拍手,台上的人忍气都下去了,须臾功夫,又换上来一拨琴师,旁若无人调了调音,虽未成曲,那指力毕竟不同,连杜月笙也看住了,摒息静待究竟何人上场。

胡琴拉响了,一阵音转,急急催着幕后的角儿。十三少抿了口茶,脚下节拍轻合,也注目于台上。我瞧那袁一德,紧傍着杜月笙,也看着戏台子,耳目却时刻留意杜月笙,三番几次,露出些自得之色。

这里还未见分晓,那边人未上台,声已先传。高亢的唱腔才响,厅内已由不得喝起彩来,我也听酥了头皮,只觉那唱腔饱满有力,如诉如泣,帷幕拉开一角,一个瘦长的身影从幕后转到台前,无端眼熟。再一句唱词响起,厅内已有人道:“思凡!”

“程先生的《思凡》……”另一个人兴奋接话,我愣住了,回首向十三少,他也颇多意外。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

婉转凄凉的念词,透着程先生透有的怨及不甘,只一句,便得厅内满堂喝彩。杜月笙满脸堆笑,连声称赞,又向袁一德道:“袁少爷好脸面,倒请了大家来凑这热闹。”

“那是杜先生脸孔大,我不过当个传话人。”

热闹的自热闹,冷清的也冷清。袁一德是心不在戏,偏因戏得福。凑近杜月竹耳边又细说了几句,杜先生越发兴奋起来,酒没吃么,脸膛都红了,拍着袁一德的肩膀,忍不住扬高声音,“好、好、好,果然请得动她,你那工厂的事且包在我身上。”

都没听清,人人都只顾台上光采依旧的程砚秋,唯有坐得近的十三少和我,一字不拉听在耳朵里,由不得狐疑,又没机会细问,我怕十三少生气,忙在桌下捉住他的手。他的手尖微凉,反握着我,倒冲我轻轻一笑。

程先生水袖一抛,小尼姑素净的脸上另有一种别致的媚态。

台上的人宛如隔着时代重生,台下的人沉醉在一招一式一腔里,兀自痴迷。杜月笙跟着程先生的节奏微微颌首,兴起时也跟着唱上几句。一出折子戏才完,余音尚未绝耳,他抢先拍腿赞道:“好,好戏!”

孤零零的掌声随之响起,两、三下后,众人才忙忙跟随。程先生矜持福了福身,见掌声不断,这才缓缓开口道:“砚秋给杜老爷拜寿,还请杜老爷多多担待。”

“程先生客气了,依您的名气,要想在上海立足么简单算不上回事,哪里要我担待了。”

程先生抿唇一笑,缓步回身。真如旧时女子的矜贵。

连我也看住了,由不得想些几年前,那时候,程砚秋就是这般卓绝风姿,仿佛没变。而现在的我和当初的那个宛芳先生,就隔着迢迢长河,恍惚得不若同一副身心。

十三少举起酒杯,与我轻碰了一回,他眸里有些了然,仿佛看透我的心事,在一片繁华喧闹里,只有他深入骨髓的了解,但这了解背后,已没有当年懵懂心悸的青涩情怀。

怔愣着,厅外隐隐吵闹起来,渐渐闹得开了,便有人引项张望,厅门紧闭,看不出端倪,但尖锐的女声一声比一声高,打断了厅内的详和,连走到半途的程先生都停下脚步,回首望时,杜月笙绷紧了脸,手指扣在桌板上,一下下闷响。

杜月笙的保镖还没走到门口呢,迟子墨和袁一德已经喝问外头,“什么事儿?”

厅门打开了半边,几个魁梧大汉将一个女人围在中间。那女人伸着手,一个劲的喊,“我有请柬呐,你们放我进去呀。”

声音沙哑的,我侧目瞧去,瞧见一头乱篷篷干枯的卷发,被人架着,几乎就要扔出去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哟~”客人交头结耳,摇头道:“连杜先生的生日宴都敢闯。”

“是哦,闯进来么又能做什么呀?难道杜先生还能瞧得上外头那个疯婆子?”

几个人围拢了吃吃的笑。外间却越发热闹了,几个大汉斥骂着,已将那女人赶远了些,却不知怎么,被那人得了个空,钻身朝里就跑,手上还拿着一张照片,扬着头直冲进来,高声喊道:“程先生……”

杜月笙只当是程砚秋的朋友,摆手止住跟班,回头向台上的程先生,却见他一脸茫然,似努力回忆,终究微笑着摇头。

人挡着我,也瞧不清那女人的脸,待她跑得近了,十三少诧异道:“是柳晓儿?”

我定晴,一瞧再瞧,果然是她,穿着半新不旧的大衣,露出蓝紫色陈旧的旗袍,脚上的玻璃丝袜破了个洞,一双高跟皮鞋却是簇新的,乍一瞧,只觉突兀,比那天在巷口陡然一见更加苍老。

我不自觉起身,还不待喊出她的名字,早就被追上前的跟班拎着柳晓儿的衣领,露出瘦削的手腕,如同提着一只小鸡,一拌,柳晓儿重重摔倒在地上。

“柳先生……”我赶上前,哪里近得了身,柳晓儿被扯着头发就往外拖,翠芳也急了,却不敢拦,拉着迟子墨一叠声道:“她是柳晓儿啊,你们认得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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