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把势场(2 / 3)
从益半低着头,也不敢认真看我,那叫宝桐的倌人我倒没见过,浓眉阔眼、长腿肥臀,一张口,好利落的北平话,“早听说宛芳先生美名儿,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心里疑惑,也不晓得客套,待他们走朝前,拉住沈如月悄悄问:“金莺呢?”
“你在南京么,李二少就做了宝桐的。”沈如月说着又加一句,“这客人做倌人,来去自由,你就是心里有气,又能怎么办?”
“不是好好的?”我小声嘀咕,又问,“宝桐是新出来做的长三?倒没见过。”
沈如月抿着嘴偷笑,微摇摇头。
“幺二?总不会是野鸡吧?”我直吸冷气,按李家的排场,找个幺二就够寒酸的了,若真是野鸡,倒让人笑了去。
“这些个名字听着都耳生。”沈如月长叹道:“你晓她那模样,那架势,北平婊子么,来上海在歌厅里做舞女的。”
舞女,比倌人们更光鲜、更时髦的另一种倌人。宝桐在桌上毫不避嫌,与李从益亲亲我我。满缸酒镇在屋角,娘姨顺着倒满了,一桌尚未坐齐,划拳声此起彼伏,李从益与陈如仪对划,连输三拳,这腹里还空着,已灌下三杯酒去,偏不肯服输,撸袖再战,谁料又输一拳,想要让酒么,宝桐“嚯”一下从椅中站起,端起酒盏,一手抵着李从益的头,一手直送到嘴边,笑道:“达令儿,这酒不吃是不行的,你总舍不得看着我替你喝醉了弄得胃疼吧。”
我仿佛听见席上一阵感叹,倌人们都瞪大了眼,拿帕子遮在唇边,与一旁的同伴窃窃私语。宝桐兀自不觉得,夹了好大一只螃蟹在碟上,十指一掰,蟹黄流了满手,她直接将手凑到李从益唇边,口内直嚷,“快快,要流光了。”
“哪里就流光了?分明是口泉眼的嘛。”李从俭看得眼红,一句话引众男客深笑,沈如月鼻中冷哧,也不管李从俭,自个儿挑了个螃蟹吃得起劲儿。
李从益尚有些腼腆,哪里经得住美人劝,当着众人的面儿,伸舌一舔……我分明瞧见身旁的钱素梅打了个寒颤,借故端杯猛饮了一回。
我看呆了眼,直到赵之谨带着陈碧清打外头踅进来,我忙起身相迎,深深福了个礼,这才道:“黄明德的事儿是我害了赵公子。”说着,让阿金奉上一盒上好的香烟,“东西是小,赵公子千万收下。”
“宛芳,这可使不得!”赵之谨忙着推,倒是陈碧清么,一手接了过去,“你就拿着蛮好的,省得宛芳人小心大,这事儿放在心里老过意不去的。”
“是,是……”赵之谨唯唯应着,瞅了一眼十三少,低下头轻声道:“本来么没什么,哪里晓得他偷了一张房契,私自拿去抵了,这笔可比田租多了去的……”
“什么?”我惊问,只晓得他挪用田租的,谁料到还偷房契,怪道金莺那个样子,又难怪李从益另做了个舞女,当众亲热。真正应了十三少之前的话……心里一凉,又气又怕。
“不碍事。”赵之谨见我急,忙笑道:“恰巧手上急,幸好袁少爷替我赎了回来。”
“姐夫~”我向后依到十三少身边,委屈道:“是我错了。”
他伸手将我揽住,低头在我耳边轻笑,“是你偷了赵公子的房契?还是你拐了田租子?”
陈碧清也上前劝,“人么,只好说自己,哪好说别人的。他黄明德犯下的事儿,与你宛芳有什么干系。”
“宛芳,我已经将他交官法办了,这时候你再急,可不是白急么?”赵之谨又悔又劝,“我不知你不晓得,否则也不会说。”
“你不说么,我可是就一辈子不晓得?这时候连金莺也不来了,可知道是这事儿闹得太大……”
“大倒不至于,只不过都凑在一处了。”
“你们在说什么大不大的?可好来瞧瞧我的也大。”那边马有才吃了两杯酒,说话便有些夹带,柳晓儿嗔了他一句,拉着他道:“咱们后头去吃烟,别在这儿闹腾了。”
“且留一步!”十三少一抬手,拦住刚起身的马有才,拉着我上前道:“今日请大家来,是为了件喜事儿。”
苏晓白坐在我身旁,用手肘拐了拐我,一眯眼,冲我了然一笑。这边么,听见十三少道:“请大家做个见证,我要赎宛芳家去。”
席上有半瞬寂寂,猛地又爆发一阵喝采声,许亚兴连连拍手,第一个贺道:“才子佳人,理应这样。”
李从俭也起身抱拳,连声道:“佩服佩服,我说一夫比别个不同,有情有义,成就佳话。”
李从益仍坐在椅中,却不晓得在想什么,呆怔怔的望着面前的酒杯,脸上那僵掉的笑,又似自嘲,又似愧疚。
赵之谨像是没反应过来,瞧着我半天没个动静,嘴皮子一动,要说什么又没出声。
“要谢谢赵公子,从来都肯照应我。”我悄声向他,他仍有些怔忡,片刻方嘿嘿笑了两声,胡乱道:“是该这样是该这样。”
“身价多少?也和鸨母谈了?”陈如理生意场上的人,开口就是钱粮,望着我道:“宛芳身价怕不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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