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世人世事(1 / 3)
夏末秋初,新买的讨人来了,还是那五爷带着,竹竿样细溜溜的身材,一件半新不旧的旗袍穿在身上,空落落的,更显得骨瘦伶仃。妈拎着她的领口转了一圈,那丫头像纸糊的一样差点跌跤。
我和翠芳躲在门后头抿着嘴笑,见那丫头也不敢说话,问了几声,才蚊子似的嗡嗡答了半句。翠芳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安然看热闹,一双眼,亮晶晶的一直含笑。
“这也有十五?五爷您也太能说了。”妈撅着嘴啧啧叹道:“这样货色么,可淘得出来?”
五爷自坐在椅上,手里搭着一支香烟,笑眯眯道:“秦妈妈客气了,你这儿什么样的姑娘淘不出来?打几顿骂几顿么,蛮听话好用了。”
“听话那是其次,总要有点底子,你瞧着身板瘦得,这脸孔长得……”妈把那丫头几乎掼到五爷面前,五爷一口烟喷出来,呛得小丫头直咳。
“这什么年份?外头兵荒马乱的,你以为都像上海这么太平?这样的么瘦虽然瘦,藏在里头的眉眼俊呐,你要舍得下本,好好养个一年半载,规矩么也会了,模样也出落了,再瞧瞧这价钱,蛮划算的了。”
“您可真会说……”妈妈依旧拎着那丫头上下打量,五爷斜着眼睛瞧了一回,插嘴道:“你不要么别人要,我这就带回去了。”
“别!”妈顺势将小丫头拉到身后,吩咐楼下的三姐儿道:“你带她下去,洗洗换换,那身衣裳不要了,头上多揉几道,瞧那一头的头虱,吓人的咧。”
五爷咧着嘴一笑,起身道:“秦妈妈好眼力,难怪这儿的先生们都是上海滩有名有姓的红倌人。往日么也不得空,今天好好舒坦舒坦,也让个倌人陪陪。”
我与翠芳不由得往后一退,厌恶皱眉,正不得法子脱身,外场伙计扬声唤道:“翠芳先生出局。”
“谁叫的?在哪儿?”
“迟少爷,三里弄齐江楼。”
翠芳凝神一想,笑向我道:“局么,你代我去。”
“叫你的,我去多没意思。”
她抿嘴一笑,整了整衣裳,翩然下楼,“我去应付这五爷,迟少爷那儿,你就说我有局,能赶就赶过去,不能就改天吧。”说着又一顿,吩咐自己的大姐儿巧菊道:“你也跟着宛芳先生去么。”
我了然一笑,想推也没法子了,由得阿金与巧菊替我梳了回头,又叫了辆车,两人一道同去,三里弄不远,穿过两条巷弄,也就瞧见齐江楼的金字招牌,才上楼呢,听见包间里迟子墨嚷嚷道:“老半天也不来,扫兴!”
“先生么,自然骄矜些,我那时候就说,你找个幺二蛮好的了,又会奉承,又不拿架子。”
“野鸡不是更好?”我说着掀帘而入,倒是满屋子人,连赵之谨、陈如理、李从益都在,并几个面生的客人散坐于屋内。
“随叫随到的,又方便又实惠。”我说着进屋,屋里的人都笑了,赵之谨起身让座道:“好话么都听不见的,就是坏话容易入耳,宛芳来得不是时候。”
“我哪晓得什么时候才是对,什么时候不对,既然来错了么,我回去就是了。”
“慢着慢着……”迟子墨上前一把拽住我,又是弯腰又是作揖,赔笑道:“平常除了一夫,请都请不来的,今天来得正好,谁又说不对了?”
我笑着坐下,因问道:“姐夫怎么不来?”
话刚落么,迟子墨哈哈笑了,连几个熟客也不由笑道:“虽不是只出一夫的局么,到了哪儿都惦着一夫,倒像只做他一个客人了。”
“只做一个客人的么也有,可不是我,像金莺实实在在只有李二少一户客人,对不?二少爷?”我转向李从益,他展颜一笑,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翠芳可好还来?”迟子墨问了句,又向巧菊道:“你们先生倒躲懒,让宛芳来么,自己清闲。”
“翠芳先生偏巧连着二、三个局,她说了,能赶么要赶过来的。”巧菊才说完,一旁不相识的客人便道:“倌人么,你不上心么巴结得要死;等吊起胃口来了么她又比谁都忙了,请三次未必来一次的,欲擒故纵啰,是堂子里惯用的伎俩。子墨,你自己算算开销了多少,可入得床帐了?”
迟子墨直摇头,笑叹道:“把势场里,本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之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赵之谨笑接了句,一双眼,缓缓看向我,也有些灼灼光彩。
不晓得怎么了,平日话蛮多的,今天倒喜欢静静听他们说。这时候么,席间又只有我一个倌人,众人乐不起来,依旧谈些生意世道,也和五爷说的一样——外头兵荒马乱的,上海倒是块宝地,依旧歌舞笙平。
“北平都不成了,浩浩之气只剩一息尚存,这时候萧条得,只有天桥底下比从前还热闹——不得已卖手术的人多了,要饭的也多了,可有钱人不都来上海南京了么。”迟子墨说起北平未免兴奋,叙叙道:“可惜了那些个大宅子,主人跑了,强人占了,几番下来,面目全非。”
“旁人的兴衰么,想管也管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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