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 / 2)
人间四月芳菲尽,宫中桃花始盛开。那红艳艳的桃花火一般的一路燃烧入胤禛的眼中,直烧到了心里,丝丝缕缕地蔓延至四肢,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灼痛欲绝。宫中何处有春?就算有,只怕也被那高耸的城墙,阴森起伏的殿宇中肆意泛滥的争权夺利,勾心斗角,鬼蜮伎俩那些难以企齿的皇家秽事抹得干干净净,他只觉恍如隔世般举步为艰。
胤禛一路浑浑噩噩,不知不觉走到了宫门前,难道真要摒弃了真情,以成全他生在帝王家的使命,可为何只要一想着便如诛心般难忍,两旁宫门戎装列队侍卫们的长矛齐齐折出的寒光陡然晃花了胤禛双眼,他猛然惊醒过来,宛琬,宛琬她在府中该是如何的惶恐不安。
胤禛疾步出宫门,夺过等候在宫外随从侍卫的马,一跃而上,被他丢在原地的侍卫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挠挠头皮道:“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着急?”等他再抬首望去,胤禛已策马消失于尘埃中。
京城长街,雍亲王府外马蹄声歇,胤禛滚鞍下马,扔下长鞭,疾奔入内。
宛琬从半夏拿过的香盒中取了块曼陀罗香正欲闻味,门帘忽被猛力甩起,胤禛立在那里,身后落日霞光铺洒而来,将他整个人映得赫赫生辉,只不过才两日不见他,已恍如隔世,晚风轻送,扑面而来俱是他的气息,最是霸道也最是温柔,强烈得灼痛她的心房,她却在那浓烈痛楚中忍不住微笑起来:“胤禛。”
胤禛不耐地挥退房中一应人等,屈膝将宛琬搂进怀中,入手只觉她那般骨瘦肌凉,她顺着他的拥抱倒入他怀里,眉头郁结着的寒意也稍稍退了下去。
宛琬只唤了胤禛一声就再说不出什么话来,抵下头去,埋进胤禛的肩窝里,似乎唯有如此,感觉到他颈上的脉动,任他温和清雅的气息将她团团包围,她才能真的无所谓惧。
她手里的香直直坠落,跌碎一地,溅起一点点的香气来,迷离幽微,闻在胤禛鼻端,是生死轮回里飘溢出的曼陀罗的气息,他百感交集,也不言语,伸出手去轻轻安抚着她,前尘往事汹涌而至,她敏感、多情、天真,好象不论外界如何复杂,她却一直都能澄澈得宛如一汪清泓,有时真是直率天真得叫人扼腕叹息。她那般尖牙利嘴,其实她内心总是孤独、不安,所以她拼命的想抓住她最渴望的,她那样用力的在爱她的亲人、朋友、知己。他们全都弃若敝履的东西,她一人在那用心珍惜,着意呵护。那一日,她奋力一推,让箭呼啸穿过,那时他与她根本还从未开始,她便如此勇决,如此不计后果,傻气得令人落泪,他心中已有悔意深深掠过,自懂事以来,他一直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自己不二的选择,从无他想。
那一刻,他问自己他是不是错了,他一直以为理所应当的东西究竟是不是人生唯一的追求?于是,他执意要守住她行将枯萎的生命,定要她那颗僵裂破灭了的心,渐渐融化复苏。他知道,复苏了的会是两颗心,她是上苍赐给他的奇迹,是他古井无波的生涯中的惊喜。但在他们眼中,他与她的爱只如尘埃般轻飘,挥手可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早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它已在不知不觉中点点滴滴,千丝万缕的将他萦绕成茧。她爱他只简单的因为是他,舍弃了这样的她,他的心会千疮百孔,支离破碎,纵然坐拥天下,生又有何欢?那就这样吧,就让他情令智昏一回,放下一切,与她浪迹天涯,纵然会万劫不复可也甘心,原来有了她就算会声名俱丧也不是那样不堪,胤禛转念至此他心中竟然有如释重负的欢喜,嘴角轻勾,是自嘲,是认命,是身不由已,是明知不该,却无怨无悔一意孤行。
宛琬终于抬起头来盯着胤禛,不知不觉,鼻子一酸,竟忍不住要掉下泪。他的怀抱总是那样温暖,可以让她恣意汲取无穷的力量,就象她儿时无数次渴望幻想过的父亲的怀抱一样,“胤禛,我想去院子里坐坐。”
胤禛轻轻颔首,起身抱她出屋,随意在台阶上坐下,让宛琬窝在他怀中,两人抬头见那一弯明月高悬,清辉普洒人间,无有私照。
“胤禛,我从小便特别爱看天上的星星,常常站在窗前或是坐在大树底下,一眼不眨地一看就是几个时辰,看着它一闪一闪的,我好象能听见它们在对我说话般,胤禛,是不是这世上所有的一切,人一生的苦难与快乐都是冥冥中早就安排好了的?它来时,你无须诧异,亦不能抵抗。纵然那是地狱,也该笑着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悻然跳入?”
“傻瓜,傻瓜”他一遍遍地唤她,疼痛而怜惜,“你如何就这般笨,总是不安心交与我?”
“好,这回就安心听胤禛的。”宛琬柔顺应道,“胤禛,我问你个问题,必须要回答哦。”
“好。”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有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你必须要离开森林,但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呢?”宛琬虽已猜到他的答案,却最终拗不过心底的那一丝渴望、挣扎。
“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胤禛有些疑惑的看着宛琬,可她的问题一向是千奇百怪的,他想了想答道:“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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