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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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歌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在作梦。

她躺在一只小船里。

篷底约略仅容二人坐卧。竹篾搭的船篷,柴枝编的船柱,麻布半垂,掩着狭长的窗棂。黝暗之中,枕着船板摇摇荡荡,听着水声拨剌作响,彷佛异境,令人迷惘。

惠歌不知道自己如何竟从床上到了船上,还是这样简陋的小船,只觉得是梦。闭目又躺了一会,水声澌澌不绝,才又睁眼,坐了起来。

迎面看见船篷那一头挂着蓑衣,底下沿边搁着木箪、铜铛、铜壶等食器。几个小竹篓子,一只鼓蓬蓬的青布幞,上面斜斜覆着一顶箬笠,姿态很闲逸。

惠歌懵然,看了看身上,还是从高平回来时所著的行装。摸了摸头,巾髻也还有个样子,只是难免松乱。扭头看向身后,船篷的另一端,隐隐有个人站在船尾摇橹。

惠歌探身去看──那个人是明璘。

明璘举止悠然,一眼发现惠歌动静,便停手对她笑了笑:“你醒了。”

外面是淡白的天,环列青苍的山,山下是澄澄的水。水色镜彻,明晰得不可思议,彷佛水下也有片天,也有群山迭秀,层峰削翠。

明璘拄着橹立在那里,身后映着山黛水绿,脸色似乎特别白。他也仍穿着那一袭白绢衫,一张脸和衣装一样素净,衬得一双黑眼睛深浓淹润。

笑容犹像一池深潭,美丽而莫测。

惠歌怔怔地看着他。

看看左右,再看看他。

如画的景色,如画的人。这太不真实了。

她振作着站直身子,沉着脸问:“这是哪里?”

“若耶溪。”

“哪里的若耶溪?”

“若耶山下的若耶溪。”

惠歌跟着想问哪里的若耶山,可是没有,问了像给明璘牵着鼻子走,像从前那个愚蠢的自己。她直觉这里是南方,所以山水这样灵秀。顿了顿,换个更简捷的问法:“这里是梁国?”

“对。”明璘直认不讳:“这里是会稽。”

他看向船外:“这一条若耶溪,西侧有若耶山,往北连着会稽山。我听人说,会稽山多灵异,所以当初辞官之后,在这里住过几年。因为你最喜欢听这种故事。”

惠歌听了前两句话,早已魂飞天外。

或许是昏睡多时的缘故,脑袋糊成一片,难以思考。想不起来会稽具体是在什么地方,只朦胧地觉得距离睢陵很远。梁国的都城是建康,在江水之南,会稽似乎更南一点。

她昏睡了多久?他们如何竟已走得这么远?

听说南方水道发达。睢陵往南过了淮河,到淮阴有一条中渎水,往东南经过一些湖,通到广陵,沿江西流就是建康。从前南国北伐,都走这一条水路。夏季水盛的时候,有人形容是“星奔电迈,俄然行至”。

想不到真是快捷如此。

惠歌自顾自想着,也没把明璘后面的话听进去。

明璘眼神游过来,瞥一眼惠歌的神色,见她皱脸苦思,不觉失笑,彷佛从前讲学的时光。

梦魂旖旎的时光。

眼神游开了。他继续介绍:“这一带是山连着山,水连着水。这一条若耶溪,东侧接寒溪,又叫温泉,因为冬温夏凉的缘故。北流入镜湖,环山三十六源之水,都在那里汇到一处。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是一日我溯流至此,深入若耶山中的小溪,不意间发现的桃树林子。那里很有意思,你还记得……”

惠歌回过神,截断明璘的话:“我不去。”

明璘默然,垂眼望着水光。

他增添的那一点圆润都在颧上,下颔还是秀削的。嘴唇薄,侧脸更柔美一些,有种温婉幽怨的神气。

惠歌原想劈头盖脸将他骂上一顿,谁叫他莫名其妙把她带到这鬼地方来?他一去经年,二人形同陌路,现在还敢对她摆出夫主的样子?果然她从前对他太好了,叫他忘了她的厉害。

可是对着那张脸,竟难以发作,她只能恼恨恨地吐出一口长气,说:“我要回睢陵。”

“这样吧,我们距离不远了,你先随我去看看。”明璘望向她:“不然你不识路,也不能自行回去。”

话说得宛转,意思却不善──事到如今,她只能指望他带她回去。

惠歌忍不住笑了,仰头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她是中人,身轻如飞,千里彷佛咫尺。

“我知道。”明璘像看不出她的敌意,听不出她的讥诮,浅浅地笑着:“你这样子和我初次看见你的时候一模一样。”

惠歌愣了一愣。她第一次看见明璘是在乌鸦岭下的矮林,记忆深刻,因为她差点射死他。她以为那是二人的初见,可是明璘的话听起来倒不像是那时候。难道他在更早之前就见过她了?

那也不重要了。

惠歌说:“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要不要合意离婚?”

“不要。”回答得很快。

惠歌倒不懂了:“你应该知道,你叛逃敌国,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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