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药(2 / 2)
厕的所在。溷厕的方位就在陆士远所居的大屋的后方。
惠歌随着第令的手势看过去,突然又转过头来,看向方才走进的院门。
“怎么了?”奚特真问。
“有人来了。”
少顷,门外有人叩门:“家主,医长进药。”
高平郡有医曹,长官称为医长。
门内的卫士看向奚特真。得了点头示意,便开启院门。
医长是个小老头子,灰白的发梳得松松的,连着头上的小冠也不安稳,跟着步伐颤颤巍巍。淡淡的眉毛,稀稀的髭须,也是灰白的。双唇紧抿,有点咬牙的样子。垂垂的颊边肉,拽着唇角一起往下坠,看着很肃穆,还带着几分忧愁,彷佛刚刚诊出一位不治之症的病人。
看着老,手脚倒很灵俏,一见奚特真站在屋前,三步并作两步,趋前行礼。
第令解释,医长一日进药二次,用以疗鬼气,辟邪恶。
“用的是什么药,请医长再次叙明。”奚特真说。
他见惠歌望着前方,神情专注,或许也想知道这个。
医长见问,絮絮叨叨地说,陆太守梦寐惊魇,心乱如醉,面目青黑,羸瘦垂死,是鬼邪之气流注体内的缘故。他的亲族家中曾经有此病,四处寻医,遇到一个胡僧传授一方,很有效验。用的是阿魏药和安息香。
“阿魏”是吐呼罗国语的音译,也有念成“央匮”的,指的是一种很高的树,树皮青黄色,叶子形状像老鼠耳朵,不开花,不结果。树汁稠稠的像饴饧,味道很臭,可以药用。
安息香则源自安息国──现在的波斯国──那里有安息香树,也长得很高。树皮黑黄色,叶子形状像鸡子,开黄白色的花。树皮有胶,也稠稠的像饴饧,也可以药用,但是更常作为香料,听说焚此香可以通神明,辟众恶。
方法是早上取阿魏药,约枣子大小,研磨成末,和进熟牛乳一起服用。下午再取安息香,同等大小,分成小丸,也是搭配熟牛乳服用。如此一日二次,至多服用三十日。
现在是下午,用的是安息香。
医长转过身,正要展示药材,才发现身后空荡荡的,没有跟着典药吏。
典药吏兀自端着汤药,站在院门的另一边,瓦屋里面。
屋里一点黯惨的微光,映得那张脸寒森森的,像浮着一层水色。
那吏人生着浓眉圆眼,广额长鼻,说不上丑,却有些滑稽,两瓣嘴唇一样厚,像大头阔嘴的鳙鱼──俗呼“胖头鱼”。缩着肩,睁着眼,眼神落在自己脚上。双脚向前挪动一点,又往后缩退一点,如此反复,踌躇不前,彷佛进退两难。厚唇微张一条缝,也像鱼吻,只差没有吐出呼噜呼噜的小泡泡。
医长跺脚呵叱:“你这小子还杵在那里作什么?快滚过来!”
又回身致歉:“这个小吏少了一只耳朵,脑袋也不大好使,所以迟钝,大人幸勿怪罪。”
回头一看,人居然仍旧待在原地,只得气急败坏地走过去。
惠歌跟在他身后。
典药吏见人走过来了,踌躇的步伐也变大了。
终于将心一横,踏出院门。
医长伸手指向他的头脸,正要训斥,忽然听到“哗啷”一声巨响,典药吏将手中的黑漆案掼在地上,案上的青瓷碗碎得七零八落。熟牛乳在地上漫成一片,中间漂着梧子似的安息香。
医长给唬了一跳,惊退半步。
看了看地上一片狼藉,怒不可遏,再抬起头来,却见典药吏纵身一跃,跳上一旁的樗树。双足于树身连点,两手朝枝叶一攀一带,整个人竟彷佛猿猱一般,灵活之至。一下子就上了屋顶,飞跃而去,不见人影。
后方的奚特真也吃了一惊,眼神立即来寻惠歌,发现人也不见了。
再抬头一看,屋脊上掠过一道薄薄的白光,很像阮师神刀鞘身的银装。
他立即明白惠歌追上去了。原来她一直看着的是那个典药吏──显然也不是常人。因为一耳残缺,又表现得愚钝迟缓,他便松了戒心,结果给摆了一道。
贼人的奸细深入至此,黑夜魇祟,白日给药,阿鹿的举动都在对方掌控之中,简直是嘴边的大脔,只待一口咬下。惠歌的能耐他已经见识过了,派兵去追也追不上,追上了也帮不上,反而疏漏此处的防备。
他定了定神,招呼那边愣怔的医长,问起那小吏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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