缢女(1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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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寂的罗帷和锦被,像里面没有人。

“你再不起来,我要去挠你痒痒了。”

李玄真起身走到画几前,语气漫不经心。

一会,朝槿慢慢坐起来。

一头乱发乌云似地涌在肩上,一张小脸像云丛里的青白的月亮。她睁着眼睛,愣愣地望着,带着困惑的打量。

李玄真对她笑一下。

“这是小妹的图画?”

几上搁着一方板砚,砚边一束卷起的生绢。展开一看,先是一大株兰花,朱红的兰叶联翩飞洒,墨黑的花瓣躲在叶子后面,五六朵全部低低地垂着头。接着是一只雌黄的雀鸟,尚未完成的样子,足爪只有一只,也没有眼睛和腹部。姿态像临飞前,回首望着头上的兰花。

朝槿只是盯着她,不作声。

李玄真自答:“画得很好。笔画虽然不精,情韵风趣,各有所得。”

“……谢谢。”

朝槿的声音低若蚊蚋。

李玄真收起绢画,再次走到床前长桯坐下,与朝槿平视。

“小妹看起来很不开心。”

“那个……你怎么知道……我的病是装的?”

“我不知道,但是我现在知道了。”

朝槿皱眉嘟嘴。

李玄真笑盈盈地:“小妹真可爱。方才我一把你抱起来就发现了,你很紧张,胸口起伏很剧烈,几乎可以听见心跳声。”

“你不要告诉我爷娘,我不会承认的。”

“要说的话,方才就可以说了。我只是好奇才留下来。”

“阿姐没嫁人吧?嫁人就要侍奉姑舅,相夫教子,应该不能作女道士。”

“对。我没嫁。”

李玄真微笑着:“没人要。”

朝槿发愣。李玄真的模样好,她甚至觉得比阿娘或自己都还要好看。

或许是气质的关系。她不全是女子的娇婉,还有一种儒雅彬彬的英气。这样好看的人不可能没人要。

或许是个性的关系。也不知道她如何逃过母家的催逼。

或许她母家并不逼迫她。

朝槿恍恍惚惚地想着,感叹地说:“真好。”

“小妹不想嫁人?”

朝槿不想谈这件事,不答反说:“我想洗脸。阿姐去拿盆水来好吗?”

“叫我阿姐,却只会支使我。”

朝槿浅浅地笑了。

“你笑得这样好看,应该多笑才是。”

“又没人看。”

“有我呀。你不把我当人吗?”

“哪有说笑就能笑的?你还不快去?”

朝槿说话的声气很软,流雾似的柔柔绵绵。虽然怒目催促着,听上去也像是在撒娇。

李玄真下楼出院取水,拿水回来的却是清秋。原来李玄真让马冰姿留住了,带去歇息的处所。

清秋服侍朝槿擦洗。

一面梳头,一面问:“那个道姑跟你说了什么?”

“她知道我是装病。”

“她知道?”

“对,但是她不会告诉爷娘。人很好,很和善,留下来只是好奇。”

“那就好。只是今日听你阿娘的口风,这病多半还要装个一年半载,我怕你受不住。”

“也只能先延挨着,走一步算一步了。”

之后数日,李玄真每日来看她,早中晚各一次。切脉问诊,再看着她将热腾腾的甘草汤喝掉。

她没有继续追究她装病的缘由,只闲闲说些四处游历所知的轶闻趣事。

例如有个渔父,在泗水钓到一条赤红色的鲤鱼,作成鱼脍大快朵颐。结果吃完之后,心腹剧痛,烦躁愤懑,一直想要跳进水里洗沃,像鱼缺水的样子。

李玄真去看诊,说赤鲤鱼是龙王水仙的坐骑,须于泗水边上章祷祠,悔过除罪。其家不听,只用汤熨针石治疗,很快那人就一命呜呼了。

或者有人中了蛊毒,心性反常,乍嗔乍喜,自云为面粉君。家人请草医诊治,那人愈发癫狂,说自己有疙瘩了,是为面疙瘩君。

李玄真用治蛊毒的方式治他,缚住双手,以艾柱灸左右胁下,立时就好了。

朝槿很喜欢听李玄真说这些,那是她从未见识过的世界。

为了让人留下,朝槿也不再时时装晕装睡,表现出病情稍有起色的样子。董家夫妇自是欢喜,也让李玄真继续以替女儿调养身体为由,待在董家。

这一日午后,清秋去煎煮汤药。李玄真问朝槿,要不要尝试艾柱灸疗。

俗话说,春夏养阳,秋冬养阴。现在是夏末,给她灸一灸,可以驱除体内的湿气和寒气。

朝槿站在窗边,掀起一角帏幌往外觑。听见李玄真这样问,笑着摇头。

“我不要,烫着我怎么办?听说有人给燎得一身水泡。”

“这样不相信我,阿姐伤心了。”

“没有不相信,只是现在不想闻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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