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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一阵钟声。
惠歌迷迷糊糊地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这是关城门的钟声吗?怎么老听见?
还是乐善寺打为时节的钟声?能传这么远吗?
这些念头很快随着睡意消散,她又昏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听见有人在说话。
最先认出阿娘的声音。阿娘有一副豪气的嗓门,在屋里骂人跟在大街上一样,人人都能用耳朵凑热闹。再认出小红的声音,和脸蛋一样沉厚笃实。其余隐隐约约的人声混杂着脚步声,听不真切。
还有鸟叫声。叫声很特别,听起来像一个细细的嗓子喊着:“草亮亮!”、“草亮亮!”。也有雀鸟和鸠鸟在吱吱咕咕。
这两种鸟在她房间外面吵得最凶的时候是早晨和中午。
她猜现在是中午,因为有一股极香的肉味。
睁开眼睛。
果然是在自己房里。果然是中午。
早晨的阳光晒不进她房间,更没有如此充盈热切的光线,连承尘都拦不住。
忽然想起她床前有屏风的,怎么不见了?
想坐起来,身体各处开始涌现酸痛,筋骨僵直,令她忍不住哀叫。
感觉这具身体很久没动过了,像老旧的门板,一动就咿咿呀呀地嚎。
叫声引来注意。
青纱一掀,揭出阿娘的脸,旁边跟着出现惠宝、惠银、小红和其他侍婢。
惠宝立即扑上来抱住她的颈子,哭喊:“阿姐不要死!阿姐你不要死!”
惠歌觉得小弟这句话非常奇怪,她都醒来了当然是没死,为什么还在叫她不要死?只是颈肩一片湿凉,知道是小弟的眼泪。不好取笑他,艰难地抬起手来,拍拍他的背。
贺梅系起纱帘,坐到床上。张口想说什么,却只是叹出一口气。
惠歌看见一滴水珠从阿娘的眼角滑过黯淡的脸颊。印象中的阿娘总是活力充沛、精明干练,从来没见过她愁苦或忧伤的样子。即使阿爷在祖母和叔父连手压迫之下生活困窘,阿娘为此心力交瘁的时候,也只会听到她痛骂,而不是痛哭。因此惠歌一时间没想到阿娘在哭,还以为她在流眼油,自己有时候盯着远方的鸟太久不眨眼也会这样。
当她看见另外一滴水珠从阿娘另一边的眼角落下,阿娘掏出怀里的手巾擦拭,才知道是在流泪。才知道阿娘也在乎她,即使平常关爱都在小弟身上。
她忽然有点惭愧。为了一个没血没泪的男人,居然有过放弃一切的念头。
只是这么哀伤的气氛是怎么回事?她不是醒了吗?
惠银柔声问:“阿姐,你要不要喝水?”
这时候才觉得喉咙干得很。惠歌用力点头。
贺梅吸吸鼻子,清清喉咙,很快收拾好泪容。说:“刚好菜都拿进来了,快起来吃吧。”见惠宝不动,一手揽过来:“先让你阿姐起来。”
小红递来盘匜巾帕。惠歌洗手擦脸,喝水,下床。
原来屏风移到箱笥前面,房里多出一张矮榻,并着原有的木榻。
榻上搁着四个食案。案上有一盘肉丸,只比拳头小一点。应该是阿芸的拿手菜“羊肉跳丸”。那是将羊肉切得极细,加入生姜、橘皮、藏瓜、葱白,一起捣,再揉作跳丸大小,炙煮而成。旁边一盘寸切成段的烤羊肠,羊肠里塞着满满的肉馅。以及一碗芋子臛,看上去有芋子、羊肉、葱白、生姜和米。
还有一盘黄澄澄的蒸肉,可能是浸过豉汁的羊肉或猪肉。
满满的肉,还都是新鲜的,不是经年久置的脯腊。
一一就榻之后,惠歌迫不及待先吃一口蒸肉,才问:“怎么用得这么丰盛?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
贺梅笑说:“对阿,你终于醒来的大日子。”
惠银说:“你知道你睡了几天吗?”
惠宝歪过来,将五根手指杵在惠歌面前:“三天。”
惠银替小弟扳下拇指和食指。
惠宝用三根指头再说一次:“三天。”
众人七嘴八舌之中,惠歌渐渐理清那一场恶斗后来的情形。
秀兰趁乱逃跑,扶着惠宝来到后堂告状。众人赶到园子的时候,只见一地的人歪歪倒倒,气息奄奄,却没见到惠歌。问了伤势较轻的几个人,有人指指池子。众人看去,池里的荷叶七横八竖,猜出可能是掉进水里,赶紧让家仆下去打捞。
贺梅一面让人去请医人,一面在宗亲面前痛骂薛普野等人,要求他们从此不能出现在宗亲聚会。叔祖说,年轻人不懂事,玩得比较过火,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重。
谈及此处,贺梅冷笑:“果然是‘不痴不聋,不堪作家翁。’”
回到家里,让医人诊治之后,惠宝是小伤,脏气逆行和皮肉挫伤,喝些药汤涂点药膏即可。惠歌却麻烦了。无论草医用葱心插鼻七寸、牛粪和温酒灌口、马尿浇脸、草灸鼻唇,人就是不醒。
惠歌听到这里,放下漆箸,揉揉肚子。感觉一阵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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