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株待虎(1 / 6)
北洲苦昼日见短,霜衣冻骨月长寒。帐外焰光灼灼,肉炙飘香,但闻斗酒呼酌,划拳赌赛,呼闹争喧盈于耳。
厉伏藏与部众喝到半夜,迟迟未见计都出帐,好生纳闷。以他对计都性情的了解,他向来最喜这种场合,况酒量又不差,没有不凑趣的道理。于是叫来一名心腹,打发到王帐去请汗王。那人酒意已有两分,到得帐前忘了礼数,想也不想便掀帘欲入。脚才迈出一半,陡见自家汗王跟个女的单独对坐,似乎正在谈心。他吓了一大跳,急忙缩头,仓皇退出。那人走了两步,仍不甘心,将帐前当班的侍从叫过来,指了指王帐,问道:“这是怎么个情况?”
侍从一挤眼,低笑道:“这不明摆的事吗?要么就是咱们汗王看上人家的阏氏了,要么就是人家的阏氏看上咱们汗王了。不瞒您说,已如此这般过了好几夜,上上下下早传遍了。”
那人听他说得这样直白,倒也不好再问。原来碗子里本为南北商贩往来之所,狼取部拿下此地后于市集掠到许多货物。其中便有东陆新到的贡茶。在北瀚茶叶乃奢侈物,草原狼嗜酒不嗜茶,因此大多以茶代金银与南人交易。
计都从未饮过茶,两分为好玩,两分贪新鲜,叫人连茶叶带茶具取了一套来,向牧云冶道:“听闻龙格大阏氏乃茶道高手,龙格豪对你的技艺颇为称道。今日让我一开眼界如何?”
牧云冶道声“谬赞了”,便替他烧水泡茶。待水滚,头一道冲下去,清芬滑甜,沁人心脾。计都接杯先呷一口,微微皱眉,末后一饮而尽。牧云冶再瞧他的神色,似有两分不悦,又有两分难受。若说得难听点,便如误饮了马尿的模样。他将茶杯撂下,只道两个字:“寡淡!”
牧云冶实实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计都问道:“为何发笑?”
她自觉失态,掩口和声解释道:“抱歉,我并非有意笑你。只不过发现你们北瀚的男人饮茶都是这般一口饮尽。饮完后,表情皆是这般痛苦,实在令人……同情。”
计都却不瞧她,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你也同情龙格豪么?你在天启宫廷长大,自幼学的都是中州那一套。嫁到如此偏远之地,要重新适应我们的习俗与生活方式。对你来说,是种不小的考验。”
牧云冶对这个问题早已处之淡然,答道:“我倒觉得比起天启深宫中一生一世不能见到外面世界的女人,能在北瀚居留,是我的幸运。”
“看得真开。只是不要忘记,在这里,男人对待女人,比中州的人要残忍得多。”
她嫣然一笑,目中光芒一闪即逝,道:“可我也不是普通的女人。”
“这句话,我倒是不反对。既然不饮茶,还是拿酒来。”
牧云冶早料到他一定要酒不要茶,于是起身取了烈酒换过大盏给他斟满。她自己却给自己倒了杯茶,徐徐道:“其实汗王觉得酒好茶劣,这只是一种习惯使然而已。蛮族久居北瀚,需要饮酒驱寒,饮酒则必烈,烈酒烧喉舌,久而久之味觉便会麻木。所以再饮茶就尝不到其中的甘甜。”
“习惯,是种有趣的东西。有时候,习惯可以造就一个人。惯于享乐的人,容易失去警惕心。惯于守成的人,比如龙格豪,容易失去放手一搏的气魄与胆量。惯于征伐杀戮的人……”
“比如狼取计都?”
“狼取计都习惯用直接的方式达到目的,想要的东西会用双手去抢。”
牧云冶与他对视片刻,手指桌上茶杯与酒杯道:“汗王,我手中的是茶,你手中的是酒,对不对?”
她停了一停,方才继续说道:“茶与酒,前者味薄而淡,后者味烈而醇。但是,茶味虽淡其香弥久,酒味虽浓其甘短暂。其实人,也是一样。锋芒毕露的人容易取得功名成就,但其位难永,其势难久。宽和圆融的人容易得到民心,但相对的,在常人眼中也就不是那么容易被记住。两者所求不同,得到的结果也不会一样……”
牧云冶说到这里,忽然发现计都从方才起就一直盯着她。她不由尴尬,忙别过头去,干咳半声。计都收回目光,笑道:“失礼,刚才你说话的口气和模样使我想起一位故人。”
“听汗王的口气,这位故人与你应该交情匪浅。”
狼取计都默然半晌,道:“从前,我们是朋友。”
“现在呢?”
“他死了。”
狼取部众驻扎碗子里,接连两日只管安养。同胡关数次派人刺探,只是惮于狼取劲骑,不敢发兵来攻。牧云冶暗觉奇怪,计都以闪电战一路打到龙格大门外,距龙格首府繁城已不远矣。刻下既然取了碗子里,应当加紧打下同胡关,如此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他放着近在咫尺的军事要地不打,只顾休养生息,难道不怕龙格豪调兵来援?眼看两天已过,龙格援军想必已在路上了。
到了第三日傍晚,计都忽然叫来厉伏藏,命道:“你派人去向同胡关守关之人下一封战书。就说给他一夜时间考虑,明日天明倘若不降,此关将易主。”
待厉伏藏走后,狼取计都回头,见牧云冶嘴角微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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