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坦荡荡(1 / 2)
一向作息有度的皇帝,自那一夜被梦魇惊醒之后,便常常彻夜无眠,毫无睡意。
每每到了夜间,各种日间奏折上的难办之事,记忆中的新仇旧恨,都蜂拥而至,让他的思绪如万马奔腾般的一刻也不得停歇,即使已经吃了十几日安眠的药方,仍无明显的好转之势,让他感觉精疲力竭。
今年秋狝的安排,也因为他的失眠之病,早早的启程回了京。
这次再回圆明园,他不愿再频繁出入九州清宴之中了,属于先帝的那些抱负也好,仇恨也罢,他统统都不想继承和回忆了。
皇帝左思右想,终于想起在后湖西岸边有一方汉白玉的金鱼池,往北跨过碧澜桥就是杏花春馆,与太后的住所也极为相近。据他仔细回忆,南面的那座宫殿一直从未有先帝及祖父居住过的记载。
在回京城的路上,他专心想了一路,这新住所该做何命名?又该做何改建?
园林建筑本是他喜欢的事情,拿着纸笔涂涂画画的设计竟让他原本焦虑的情绪缓解了不少,等到马车从进京的那一刻,他的思路也都定了下来。
《易经》有云:履道坦坦,幽人贞吉,《尚书》又云: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坦坦荡荡,正是好。
为王为君,坦坦荡荡,方能无愧于天下世人。
当皇帝正式入住坦坦荡荡的那一日,他选了个吉时,将御书的:“素心堂”、“清虚静泰”两幅匾额,分别挂在外檐和内额两处。
他还派人将若必多吉接到圆明园,约定在池边相会。从秋狝离京开始,两人也有两月有余未曾会面了,他也算做是自己新寝殿的第一位访客吧。
国师不亏为国师,只需一眼他便识出了皇帝的憔悴。
“皇上近来可有扰心之事?”若必多吉见他原本光滑而舒展的前额上,新添了几道杂乱的皱纹,就如同一段无序的麻线一般缠绕在他的眉间。
皇帝一听此言,反倒是大笑起来,随手将一整把鱼食全都抛入池中,引得水中一片混战:“最最知我者,你算是一个了。”他今天邀友人来访本就心情挺好,不太想谈烦心的事情,更何况无论家事国事麻烦都太多,他还真是无从谈起。
“今日约国师前来,是想请国师给朕出出主意,看看这新的寝宫该如何安排才妥帖,”照过去的做法,园子的设计他通常是独断专行的,但这次不同,难得若必多吉在京城,而且,他也是真心想了解他人的想法,更何况对方是一个智者。
说实话吧。
比起皇帝其他的任何一处宫殿,这里简单得只能用简陋来形容,仅有三个鱼池,一座卷棚歇山顶的殿宇。
“小喇嘛不懂,皇上为何忽然想要移宫?”比起九州清宴,这里或许原本只是太监宫女们劳作时的临时居所。
“斯人已逝,往事已矣,朕从今往后再不想被任何前尘所困,”他轻叹了一声,领着若必多吉进了素心堂。
“素心二字,可是皇上所求?”毕竟是经历过两朝君主之人,若必多吉对于其中的暗潮汹涌多少还是有感于心的,但要做到“素其心”,对于平常人都是难得,更何况是一国之君。位高权重的他尽享荣华,为何会想寻求寡味而单纯的生活?
又或许,也如先皇一样,他也不过是将修行佛法充为了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所谓:妙言至径,大道至简,朕以前不以为然,事事求全求精、尽善尽美,未想过有一日想要去伪存真、化繁为简,”皇帝真是没有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改变,从小到大的成长,这不应该是属于他的追求,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说:“世上真正智慧的人,是把复杂的事情变简单。”
他扪心自问了很久,自己真的只想做一个好皇帝,而其他的,都显得不重要,他都可以舍,可以断。
“不瞒国师,近些日子,朕常常彻夜难免,思绪糅杂凌乱,”高家的家务事,各地此起彼伏的灾荒,这些都是让皇帝难于应付又必要解决的难题。
“皇上勿要急躁,我等皆是凡夫俗子,调心理性本是毕生所修之业,素心也好,调心也罢,都非一蹴而就之事,”世人立志容易,持之以恒去践行才是最难的。
“朕自然明白修身养性是长久之事,但眼下被困却是事实,你可有何解法?”难眠就是一个明摆着,但又对他影响极大的麻烦。
“不知皇上可曾看过《佛说八大人觉经》?小喇嘛觉得皇上您烦心时,不妨看看,若能昼夜至心诵念,则更能化解心结,”若必多吉自认才疏学浅,而佛陀早已明示世人了。
“皇上作为文殊菩萨再世而生,本已具有大福德、大善根,若能按照此经所言修得‘大智慧’,方能常驻快乐,”这部经书流通极少,大部分人都不解其意,若比多吉继续向皇帝解说道。
“朕想起,皇父早年也抄写过这部经文的,”皇帝好像有些模糊的印象。
“世事无常,国土危脆,五欲过患,生死炽然,相信皇上所思所虑也必在其中,”若必多吉不再多言,端起茶盏打算润润嗓,热茶蒸腾出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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