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狱（下）（1 / 3）

“是啊。”我望向他平静得像潭湖水一样的眼睛，“对你来说，这是再小不过的小事了。”

他眼底一沉。

我想要推开他：“那我们说好只是君臣之谊，你放开我。”

努尔哈赤总算松开了一点对我的禁锢：“谁说的？我几时说过。”

我挣扎了两下，却依然被他圈着靠在他的肩上。他看着我浅浅地笑着，眼底的阴霾也扫了个干净：“你不舒服就别瞎折腾了。路不远，安静一会儿。”

我看着他意味难明的笑意，终于也放弃了逃出这个总能让我头脑发昏的怀抱的想法。

在这里这么多年，我似乎越来越不如从前了，好久好久之前，我是可以被他抱个满怀还头脑清明地想东想西的。

他对我从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也不肯和我只是君臣。这些我是知道的，我能猜到的。

可我找不出原因，看不透目的。

我从来没从他这里得到过自己想得到的，所有他给我的答案，都是不清不楚的。

他有意瞒，我永远猜不到。

对了…在赫图阿拉，他和舒尔哈齐在秘密地聊些什么不肯让我立刻就知道？

我不禁抬头看他，努尔哈赤也放下了他刚刚在写的纸页，还递到了我眼前：“看看。”

即便之前有努尔哈赤亲自教我满语，我认起来它们还是有点艰难，可是这上面的字我却难得地都认识——拼一拼就好了，读出的是一连串儿的人名。

人名？

孟格布禄被他写在最右，紧挨着他的是葛盖，接下来依次是吴尔古代、哈达、穆哈连、雅尔哈齐、代善、舒尔哈齐、褚英。写于他们那一个小团体之外的，是另一个名字，莽古济。

莽古济？我撑起身体，又拼了一次。

“莽古济？”我回头看他，“你要做什么？”

他笑了笑：“让她嫁给吴尔古代啊。”

“你……等一下，”我彻底坐直了，仔细想着在衮代那里见到那个小姑娘的样子，“她才几岁？你疯了吧？”

他顺手接过了那张纸：“十二了，不小了。吴尔古代也才十八。”

“他是谁？是孟格布禄那个囚在建州的嫡子？”

他点头：“不错。”

“那舒尔哈齐还有褚英是怎么回事？”

他长叹一声：“既然你醒着，大约昨天也听到了……”

他拖着尾音不肯说，我只好应下：“嗯，舒尔哈齐贝勒，似乎有别的用心。”

努尔哈赤突然靠近，仿佛奖励一般吻了吻我的嘴唇：“这事不能让他办。如果有事要让我忙起来，留他在呼兰哈达练兵便好，褚英陪着他一起，应该不会有别的事。”

“所以，你是要葛盖和穆哈连看守孟格布禄去？”

“葛盖不中用了，留不得但是也杀不得。只能先让穆哈连与他一同看着孟格布禄，不能打草惊蛇。我倒是很期待，孟格布禄能在建州翻出什么浪来。”

“那……雅尔哈齐和代善呢？”

“一旦情况有变，我当然不会让一个毛头小子带着我的女儿离开建州回他自己的地界。”他的手指随意地敲打着桌面，“让雅尔哈齐带两千人去守着，代善也可以跟着去学学。”

我瞧着那些被他写下来的名字，终于理顺了其中的缘由：“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想好要给哈达复国了？”

他把那张勾画出这些人一辈子的纸丢进了榻下的火炉：“没有。我得先等等朝廷的态度。”

我垂着眼睛看它在我眼前慢慢被火吞噬：“您是真打量着让衮代福晋恨死我吧。”

“哦？”

“一面对外说，为了立我废掉她，一面送走她的掌上明珠，来圆哈达这个莫名其妙的局。但是你又不会有动作，因为你还得等着周围这些打不过你的部落用某个女人来讨好你。”我自己说完都浑身爬上一阵甩不掉的恶心，“你也不会立刻就送走自己的女儿，你要看朝廷什么意思，再决定放还是不放人。”

谁知他没有被拆穿的尴尬，而是看着我一点没有保留他的笑意。

“我敢打算这些，不会不为你考虑，”他甚至哈哈哈地笑起来，“衮代不会恨你。”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话音落下，我也突然想起了这些年衮代福晋对我的极致的好。

“卿卿，”他伸手搂着我的腰推我到他身边，“你真的是什么慕尔登格，你一定知道为什么。”

我的心跳几乎停摆了。

“是上一辈人的事，卿卿，是慕尔登格的额涅的故事。”他含着奇怪的笑容看着我的眼睛，“是衮代嫁给我之前的故事了。”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她嫁给努尔哈赤之前的事？她什么时候嫁给努尔哈赤的呢？我当然完全不知道。

“你的额涅因为生你去世，自然不可能是她说给你的。”他安抚地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是你来建州的第一天，衮代和你见的第一面，她就给你讲过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