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1 / 2）

第四十七章

桃枝妖妖娆娆、满枝乱颤，秦明殊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她起身就看见裴钰守在床榻边，她眼神空洞愣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梦魇惊醒，她眼眸泛红带泪，窗外春光正好、一缕金光透过木窗的缝隙照进屋里，在地上投下一道光亮，格外的刺眼。

她伸出右手遮挡了一下眼眸，随后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去窥探裴钰的面容，光影错综、忽明忽暗，坐在她身旁的到底是人是鬼？

她不知道。

乳燕一般扑进了他的怀中，她的胳膊紧紧抱住了他，不言不语只是落泪，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她抱着他、像是溺水之人抱着最后一块浮木。

裴钰就这样任由她抱着，没有说话。

许久过后，他才伸手拉开了她，垂眸视线落在她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容上，他伸手替她抹掉了面颊上的泪痕，轻声问道：“明殊，你哭什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愿意多说。

于是，他也就不再逼迫她。

哪怕很多年过去了，他仍旧站在菩提树下，菩提树枝繁叶茂、他站在树下不见天日，可是谁都没有料到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会浇在他心上。

裴钰转身打了一盆水替她梳洗，这些日子都是他替她挽发，初来动作稍显生疏，到了今日动作便娴熟了很多，骨节分明的右手握着木梳替她梳发，末了将一支金步摇挽进鬓发间。

明明是这样琐碎的事情，他做起来却也极有闲情逸致。

换好衣裳以后，裴钰便带着秦明殊出了门，两人坐在酒楼二楼，楼下行人摩肩接踵很是热闹，前段时间科举放榜，三日后陛下在朝堂上殿试，钦点了此次的探花郎。

探花郎出身贫寒、家底清白，更重要的一表人才、才华横溢，陛下顾长瀛见了很是赞赏，若不是出身差了一些，只怕就点了他为状元。

陛下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提拔寒门学子，可惜都是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官职，此次还是第一次点了寒门子弟作为探花郎，更别提这探花郎貌若潘安，顿时朝中大臣趋之若鹜，替女儿找个好归宿的同时也为自己安排一条后路。

放榜的时候看见探花郎的名字后，天下学子深受鼓舞。

与之相对的则是世家惶惶不安，世家连理成气、官官相护多年，先帝为人仁厚、顾念亲缘，是以朝中世家不断壮大，也就是顾长瀛继位以后才慢慢在朝堂中提拔寒门子弟。

可科举也才三年一届，那些寒门学子不过是当个小官，地方县令罢了，何足畏惧？

现在不同了，陛下是在明晃晃打他们的脸，可各个世家扶持的皇子都被派往了江南，现在就算是想找主子商量也没有办法。

春日和煦，京城人人自危，这天恐怕是真的要变了。

蛛丝马迹逐渐可寻，那裴钰三年前高中状元却被派往江南小地方，原本他们还在庆幸朝中少了一人来分权，可不到三年他就被调了回来，还深受陛下信任。

陛下针对世家究竟是刚刚开始，亦或是这场棋局从三年前就开始布置了？

无从得知，无人敢轻举妄动。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按兵不动陛下或许还能留他们一命，可若是一旦私下有什么风吹草动让陛下知道了，只怕就是灭九族的大罪。

得意时，世家连理成气；失意时，大难临头各自飞。

打马过长街，酒楼二楼风景很好，秦明殊只是低头用膳，大病许久食不甘味，她木然进食，裴钰坐在她身旁替她布菜，微凉的视线从她眉眼处一寸寸略过，有意无意道：“明殊，探花郎今日会路过这里，你要不要看？”

她低头咬了一口桂花糕，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柳望月穿着一袭绯色官服、打马从酒楼经过，周围人声鼎沸、许多人趴在阁楼上想要看一看这位名动京城的探花郎，唯独有一处雅间窗户紧闭。

似乎是若有所感，他抬眸望向那扇紧闭的窗户，一朵姝丽的桃花从树梢坠落，擦着他的右胳膊落下，一切都发生在呼吸之间，等他反应过来想要留住那朵桃花的时候，指尖却只能够到一片花瓣。

很轻又很重的花瓣。

他勒住缰绳，继续打马朝前走去，人声鼎沸中，偏偏有人看见本该春风得意的探花郎失魂落魄，也有人看见那日探花郎似是落了一滴泪。

往事不可追，匆匆难回头。

是夜，忽然大雨倾盆、雨震瓦砾噼里啪啦作响，一道惊雷划破虚空，阴风掀动树木，院外忽然传来一道闷响，秦明殊本来就觉浅，早在大雨如瓢泼倾泻而下的时候就惊醒了。

屋内没有点蜡烛，她直起身子静静盯着前方，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面无表情、眸色冰冷，听见隐约传来的闷响时，她赤足下床，披散着头发，只穿着一袭单薄的中衣冲到了门外。

一直跑到院中，雨丝砸在地上、湿漉漉一片，她赤足踩着青石板从西厢房跑了主院，只见一棵桃花树轰然倒塌——这棵树正是前些日子刚刚移栽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