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待（1 / 2）

或许见过奇幻的场景，息冢郡的古街东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诡异。

街上的住宅层叠交错，但一楼的厅堂皆有两道大门，一面通街道，一面对河道。

石青板路坎坷，稍不留神，就被绊跤。

靠河道的小道比巷子里的水雾更加浓重，，华凌祁径直沿着河道小路，朝着唯一一点跳跃着的橘红微光走。

脚边滚过一个酒壶，她弯腰拾起，借着烛光看清盘膝坐在水边的白老板。

他拨开酒壶，缓缓倾倒入河水里，听到脚步声，微侧头：“姑娘深夜到此，不害怕么？”

华凌祁摆好酒壶，灯笼放到地上，看着他鬓边掺杂的白发，问：“怕什么？”

白老板收回手，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衣袖抹了抹嘴，笑道：“世间多得是害怕的事，比如鬼魅精怪，比如人心叵测，比如生老病死，爱而不得......”

临近宅子里的老人猛然剧烈咳嗽，听着似要断了气，有家人唤了几声，又恢复如常，亮起的灯再次熄灭。

华凌祁：“你害怕什么？”

白老板看了看她，回首专注往河里倒酒，反问道：“五十坛十里笑，你猜今夜会见到何种奇景？”

“这么多年，你可曾见过了？”华凌祁说，“他不爱十里笑，不会来的。”

白老板激动地扔了酒壶，眼眶微红，问道：“你怎知他不会来？你知道他在哪？”

华凌祁却不答，掏出铃铛，摊在掌心：“你去过澜州瘴林，入了境，见过这个吗？”

白老板细看她手中的铃铛，眼泪情不自禁流下来：“我见到的与这个一模一样，不过，是坏的。”

说着，就要解开封口，被华凌祁制止：“澜州瘴林的所见所闻，你记得多少全部与我说说，我告诉你，他去了哪里。”

白老板银发自肩滑落：“我如何信你？”

“凭，”华凌祁说，“黄四娘的风铃草花。”

“那年我十九岁，遇到一人，他扬言自己十七，我看着最多十五的样子。”白老板慢条斯理拆开酒封，想着渐已模糊的回忆，“他去过很多地方，崇州的东莱海域，拢州的西平荒漠，苍州的崖席山岳，唯有霁州、建州的北地草原......他说，那地方等他长到足够强大才能去。”

“我被困于一隅，很羡慕他这样恣意洒脱的人。可是，他那么高洁的人，却被我的亲人害得，害得险些丧命......我带他逃到澜州，误入瘴林，又饿又渴，我们接林间朝露充饥，不知过了几日，许是产生了幻象，风吹着林叶，竟出现了一只，一只巨兽，那巨兽忽然散开，是许多长着獠牙的人，他们的面具比无颜鬼的还要恶心！”

白老板目眦欲裂地说着，像是又再次看到了那些面具人。

华凌祁：“你们怎么脱险的？”

“不知道，”白老板抱着头，“我只记得，他怀里滚出了一个铃铛，他说过那是他最喜爱的人的东西，铃铛落地，我隐约看见，一条泛着赤光的大鱼，自天上游下来。后来......我醒了，父亲说我被一位方士送回来的。”

华凌祁问：“那方士为何愿意为黄四娘在林中设置结界的？”

“不知道，”白老板摇头道，“澜州山火，黄四娘的儿子下落不明，几年不见的方士突然敲了我家的门，说他有办法让我见一次想见的人，也有法子寻回宋吉，不过，要等。”

白老板抬眸注视着她：“我等到，白发一丝丝地长出来。黄四娘带你到酒肆时，我第一眼见到你，便知道，要等的人，来了。你问我害怕吗？我怕的，害怕再也见不到他，再也，说不出，对不起......”

华凌祁起身：“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再见到他，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他......”白老板怒斥道，“你胡说！”

“这个铃铛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幼时赌气，我把它扔进了水里，”华凌祁仰头闭眸，沉声说，“下人怎么都捞不到，他亲自下水找的，为此，病了好些天，铃铛坏了，被收起来，他可能，想去修好的。”

白老板平静地问：“你是他，心念之人？”

华凌祁望着弥漫的水雾：“是吧。”

她拿出一个锦袋和小瓶，把小瓶中的凌霜寒烟倒进锦袋，挥手将袋中的琉璃球抛出。

琉璃球如炸开的烟花，赤红的光中夹着青幽的鬼火。

华凌祁背对着白老板：“庄周梦，莫再用了，也不要放入酒中售卖，妄图让众人相信，你给自己织成的幻象，也变不成真的。花开了，终会败落，梦做久了，也会醒。”

空中散开的火光映在白老板身上，温暖了那份苍凉。

他热泪盈眶，浑身颤抖，嗫嚅少刻，多年压抑的情感一瞬间迸发，他高举酒壶，扬声道：“酒逢知己......”

华凌祁不知他看到了什么，听得身后哭笑不止。

巷口的齐琡提着灯走上前，华凌祁脚步不停，厉声道：“撤回所有寻找小皇子的影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