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2)

加入书签

冬越来越深,大漠温差也越来越大,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看见一层厚厚的寒霜凝结在羊石镇尘土宣扬的地面上,像雪花一样在地面盛开。爹的东西南北客栈也隔断不了这种坚硬的冰冷,窗棱上结满了凤尾一样的华美的冰霜。羊石镇人都瑟缩在火热的炕角不敢出门。老村长家的南墙下也冷清了,那群该死的苍蝇终于不再聚在一起嗡嗡嗡热烈讨论我们李家东西南北客栈里的秘密了。

塔丝娜染了两次风寒,身体也逐渐适应了大漠的这种气候。

那天早上,我去后院看塔丝娜,婉娘正在打扫后院。她见我进来,一把把我拉到老槐树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塔丝娜的房门,塔丝娜的房门紧紧地关着。她神秘地说,如水,塔丝娜前几天风寒时发高烧说胡话了,你知道吗?我说发烧说胡话不是很正常吗?有啥大惊小怪的啊?婉娘嗨呀一声,双手握着扫帚把儿在地上点了一下,然后把它拄在手里。她伸过脖子,又看了一眼塔丝娜的房门,偷偷摸摸地说,问题就在这儿啊,她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名字。我紧张地盯着她的嘴唇,仿佛我的身家性命就在她的两片薄唇中。我期待我的名字能从这两片薄唇中自然而然地流出来,然而我终究还是失望了。

青格木,她叫的是青格木。不断地叫。婉娘问我,你知道青格木是谁吗?我失神地摇摇头走开了,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被抽空了,大漠里的风呜呜呜呜在我脑子里吹来吹去,空荡荡的响声在耳边湮没了一切,一切都变得虚幻了,再也不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了。这么多年的时光,突然就荒芜到寸草不生,连同记忆也一起飞走了。

青格木。青格木是谁?以前从没有听她提起过这个名字啊。会不会是她在漠北的情郎?这么一想,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身体变得飘飘荡荡,不由自主陷入绝望的泥淖里。阁楼里一片晦暗,一如羊石镇东西南北客栈掌柜瘸子李四的儿子李如水的心情一样。那是一种盛大的漫无边际的晦暗,就像羊石镇所在的这片大漠,苍凉而且浑厚。我无力去抗拒。

我把自己关在阁楼里一整天也没有出去,爹在下面骂骂咧咧半天,不见我出去,最后去前院客栈了。我上下打量一遍阁楼,突然觉得这个囚笼坚固而且可爱,它剥夺我少年的自由却给我安全宁静作为交换。前十五年,它保护得我如此安全——起风了,下雪了,春来了,秋去了,它都不曾抛弃过我,坚固的仿若一座城堡。

阁楼的窗户里透进一丝寒气,混着灰蒙蒙的光线,后来,光线越来越弱越来越弱,黑暗像死寂一样,从外面漫进来,一点一点逼近我。我感觉自己的胸腔都要被它压扁了,呼吸也变得困难。我撕开自己棉衣的衣襟,抓破了胸口的皮肤,鲜血粘住我的十指。我把一只血手印拍在干牛粪抹过的墙上,那只血手印在墙面上干涩而且妖艳。我向着它,向着黑暗疯狂地怒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喊得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我用拳头敲打那只血手印,用十指去狠抓它,愤怒麻痹了敏感的神经,我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后来,我累了,就静静躺在床上,听外面的风声如鬼魅的泣诉不绝于耳。我睁着眼睛叉开四肢四平八稳占据了整张床,就这样一动不动躺了很久很久,仿佛自己是一座破败的山庙,被人偷走了支柱和大梁。约莫后半夜时,倦意慢慢袭来,我向着黑暗疲惫地问了一句,青格木是谁?为什么她喊得不是我?然后沉沉睡去了。

四天过去了,我还是没有勇气去问塔丝娜那个问题,我怕我会听到自己最害怕的答案。塔丝娜继续在客栈里收回脏碗碟,现在她做这些已经十分娴熟了。

冬天,商人们很少走动,只有那些面神冷峻的刀客偶尔来客栈打尖住一宿,要么往回疆的方向或者更远的地方,要么去往中原或者江南的方向。所以,客栈里的生意很冷清。我终于有更多的时间和塔丝娜说话了,可是我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塔丝娜还像以前一样叽叽喳喳不停,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也听不进耳朵里,只是偶尔点头附和一下。

那天,店里来了一位刀客,坐在空荡荡的客栈里大吃了一顿,扔给爹二两银子,进客房休息去了。塔丝娜收了碗碟进来,我把碗碟浸在木桶里,挽起袖子拿起抹布准备洗,塔丝娜拦住我,她问我,如水,你这几天有心事啊?我没有抬头,我说没有,我能有什么心事?她说,如水,你就别装了,你骗不了我,我看得出来。这几天你总是闷闷不乐,我说什么你都嗯嗯啊啊点点头就算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呵呵一笑,说,我真的没事。塔丝娜瞪了我一眼,把从我手里抢过来的抹布扔进了木桶里,桶里的泔水溅起来飞到我的眉毛上。她说,你讨厌!

我心底突然窜起一股无名火,我说,我知道我讨厌,青格木不讨厌,你去找他吧!塔丝娜吃了一惊,她问我,你怎么知道青格木的?她这么一问,我的火更大了,我把捡起来的抹布和手里的碗一起扔在了桌子上,一把推开她走了。那只碗在桌面上旋啊旋转着划出弧形轨迹,我走出客栈门口的时候,听见“啪”的一声,清脆而且响亮,是那只碗掉在地上的声音。

回到阁楼,我用被子把自己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