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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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到了以后,大漠里温度骤降,太阳也懒懒散散不情愿出来似的,不如秋天那么温暖了。黄沙失去了金灿灿的光亮,土蒙蒙的,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荒凉就愈显突兀。

羊石镇人为了度过一个安逸温暖的冬季,早在秋末时节就开始把地里的高粱秆子、胡杨林里的干树枝,长在大漠里的蒿草弄回家,码得整整齐齐的,堆成一个椭圆的柴垛,以备冬天供暖生活。站在阁楼顶上放眼望去,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一个小小的柴草垛,看起来就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挺殷实。

第一场雪是在夜里悄悄光临羊石镇的。

早晨起来推开房门,白茫茫一大片,一望无垠,别有一种冬天温暖的感觉。

因为下雪的缘故,爹的客栈几乎没有生意可做。他坐在土炉子跟前,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两股粗白的烟从他的鼻孔里喷出来,像拴在马棚里的牲口一样。我闻到烟就头疼,所以远远地避开他,骑在高高的门槛上。其实他要是准许的话,我想坐在阁楼顶上去看雪后的大漠。

爹。

啊?什么?

没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但是这么干坐着,实在有些对不起这么好看的大漠雪景和闲暇的时光,就叫了他一声,却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说什么。

爹把烟锅头往炉子上一磕,梆梆绑,像敲在干木头上一样,滚犊子!上去睡觉吧!小兔崽子。

哎,得到特赦令,我如获新生赶紧站起来准备上阁楼,就在这时突然发现远处有人在风雪里身子前倾着,如同一个黑点,缓慢而艰难地向爹的客栈移动过来,风雪在她的周围缠绕着。

爹,来客人啦!

嗯?这种天气会有人来?你小子要是敢骗我看我不打烂你的嘴。爹站起来走到门口,嘿!还真有客啊!快快快,赶紧收拾一下!

我心不在焉地收拾着,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那个挣扎着前进的身影,等那人影走进了,我才发现,原来是个女人。。

呸呸呸!晦气,今天第一个客人居然是个女人!真是晦气!

爹倒是不介意,老着脸迎上来,大嫂里边请,里边请,这么冷的天,吃点什么?

店家,有热汤吗?先给一碗好吗?

好好好,您稍等,马上就来!

我仔细打量着这个在风雪里不辞严寒赶路的妇人,瘦瘦的,小小的,三十来岁的样子,长长的青丝盘在头上绾成一个髻,黑色的衣服上缀着一朵白花,神情悲戚,眼角还挂着几缕愁思。

唉!晦气晦气,居然是个家里死了人的!

爹端出一碗面来,冒着腾腾的热气,吃吧,大嫂,师傅们都回家了,店里只有这个。

女人点点头,不说话,顺从地低下头吃起来。

哎呀,大妹子,一听你就不是本地人啊,这么冷的天,怎么一个人赶路啊?这是要去哪儿啊?家里男人怎么不送送你?

爹这么一问,她突然流出泪来,豆大的眼泪掉进碗里,抬起的筷子停在半空,开始小声哭,后来就泣不成声了。

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里,我终于搞明白了,原来她是一个唱青衣的,后来和戏班子的班主成了家,生有一个女儿,兵荒马乱的,和丈夫逃难的时候,半道上遇到了强盗,结果男人为了拖住匪贼,让她们母女逃生,活生生被打死了,女儿现在送给了刚进羊石镇的第一户人家,自己实在没能力养活她了。

爹还没等她说完,突然怪叫一声,哎呀,真是可怜,然后他低下头,眯着眼睛担忧得问,你现在身上还有银子吗?

女人怯怯的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递给爹,爹眉开眼笑的接过去,反过手往桌上一倒,从钱袋里滚出两块石头和一个铜板。倒出来的那个铜板在桌子上转啊转,爹一把拍下去,用两根手指夹起铜板,突然脸色一变,什么?!这就是你所有的家当!没钱你还敢吃我的饭?拿来拿来,爹一把抢过女人面前的饭碗,指着大门口喊道,滚!趁还下着雪,赶紧滚!越远越好!

女人辩解着、哀求着,大哥,你行行好吧,我们娘俩逃难一个月多了,天天吃不饱肚子啊。要不是实在没法养活女儿,也不会白白送人啊。你要能给我口饭吃,让我能活下去,我在你店门口搭个台子,唱一个月的戏,挣来的钱全都给你。大哥,你就给碗吃的吧。

我站在一边像看戏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想,冬天了我还穿着秋天穿着都冷得衣服,他对亲儿子都这么刻薄,更何况一个外人!

女人还在苦苦哀求,最后干脆扑通一声跪在爹面前,捏着嗓子唱了起来:

天冷冷,地寒寒,小女子爬过老爷山,

亡夫鬻女实艰难,劳店家你发发善,

收留奴家在此间,缝衣挑水样样干,

每日不敢奢三餐,只求性命得保全,

做牛做马也情愿,店家大恩当报还当报还。

真是一唱三叹,一叹三哭。门外大风突然夹着飞雪卷进来,我看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的可怜女人,突然不由得想起生死不明的娘,眼泪就流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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