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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曼·格林知道自己又是在做梦。

因为深夜通常不会这么明亮,明亮到他甚至能够看到地板上反射的光晕。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初冬的夜晚,只披着一件薄薄的衣服,拉开了房门,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慢慢走下了楼梯。

他又来到了客厅。

他还记得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 即使脚印早就被抹干净,可记忆仍然存在着。他下意识地朝窗边望过去——窗子开着, 可是没有一丝风,窗户旁边那个人就像是一尊雕塑, 连头发丝儿都动也没动。

于是他就知道了,这的确是个梦。美梦。

在梦里, 很多时候都无需再假装与掩藏。于是他抛却了平日里一贯的沉着冷静, 凝视着那个人的侧脸, 轻声开口,“你来了。”

她听到声音,缓缓转过头来, 一般脸隐藏在阴影里, 一般则暴露在明亮的月光下, 一丝儿血色都没有, 眼珠折射出幽亮通透的光,像是某种充斥了冷色调昏黄颓靡的古旧油画。她任由对方的视线在她的面庞上缓缓游弋,嫣红的唇角上扬,霎时间打破了那种暧昧的静谧——

“晚上好,亲爱的格林。”

是的,连声音都如此相像。她连他的梦也不放过,她占据了他每一寸的闲暇时光。

赫尔曼清晰地知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他不讨厌她进入他的梦境,完全不。相反,他相当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把白日里——或者说现实里几乎不可能说出的话语,用一种缓慢的,经过了轻微挣扎的语调,说了出去——

“您几乎就快要成功了,”他说,声音里有着叹息,“又为何不让我在睡梦中得到片刻休憩呢?”

睡梦?安琪拉挑了挑眉,意识到了什么,她的微笑愈发甜美深刻,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我们对食物一向很执着。更何况……您可不仅仅只有我一个追求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算是相当忠诚的守卫者。

赫尔曼长久地凝视她,用一种安琪拉暂时也无法看懂的目光。

“您在透过我看着谁呢?”她的声音轻柔如同晚风拂过面颊,夜晚的魔力将她与生俱来的蛊惑增大数倍,几乎轻易可以打破任何人的自制力,“她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样的人?

赫尔曼慢慢走近,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站定,神色渐渐变得悠远,陷入某种久远的回忆,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温柔,聪慧,守礼……”他的话语如同梦呓,“坚定,执著,永不言弃……”

顿了顿,“和您完全不同。”

那个人是能在污浊淤泥里盛放出清香的风荷。而她的阴影遮天蔽日,浓郁的乌血下爬出了靡烂的黑色大丽花。

安琪拉注视着他,发现这个男人今夜似乎格外脆弱,她当过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出声了,“难道您仰慕的人……是那位盖斯凯尔夫人?”

伊丽莎白·盖斯凯尔,一位极具才华和美貌的女性,小说家。她有相当高的涵养和处世经验,在民间极受人尊敬,时常配合丈夫做些慈善工作,或护理穷苦的病人。她虽然已经嫁了人而且不年轻了,但据她收集的消息来看,赫尔曼·格林接触过的并且仍然还在保持联系的女性,盖斯凯尔夫人是为数不多的也是其中最为优秀的一位。

她特意去那位夫人住所周围走了走,刻意见上了一面,的确是一位温柔聪慧并且思想相当独立的女性。按照常理而言,她会对这样的人非常感兴趣,只可惜她已经有了一个更具挑战性的目标,而且这位夫人看样子也活不了多久,她只好遗憾地放手离开了。

安琪拉充满兴味和探究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这其中并无嫉妒,或者不悦。

——你,也不过是食物而已。

赫尔曼垂下眼,声音沉静,“不。她早就去世了。”

哦?安琪拉歪了歪头,那么他藏在心里的那位到底是谁呢?

如果她知道了,以恶魔的秉性,她会慢慢接近他心目中那个人的模样,最后完全成为了她,而他根本就无法抗拒——对于人类而言,得不到的总是最珍贵最难以忘怀的。而你会拒绝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吗?当然不。

“你们唯一相似的一点,”赫尔曼声音轻极了,“……就是惯会蛊惑人心。”

呵护,亲近,利用,最后毫无留念地抛弃。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最重要的永远都是自己,以及自己心中的信仰。

安琪拉兴致高昂,她打量着这个对她而言像谜一般的男人,他似乎知之甚多,可从未像今夜这样把藏在心里的话诉之于口,偏偏她对他那些不能说的秘密却感兴趣极了。

他说的这个人,真的在赫尔曼·格林三十一年的生命里出现过吗?据她知道的信息来看,似乎没有一位女士符合他的描述。

谁会抛弃赫尔曼·格林这样充满人格魅力的有趣灵魂呢?在完全得到他以前,她肯定不会半途而废。

“您说她死了?”安琪拉兴致勃勃地试图打探出更多消息,“那可真遗憾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很早以前,”赫尔曼忽然微微一笑,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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