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镇(上)(1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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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史长发爬上山丘,向下张望,这个小镇仍旧像已过去的每一天那样,死气沉沉。

现在是早上八点多,镇上的小学还开课,不过史长发又旷课了,那老师认的字或许还没他多。自从来到这个镇子后,史长发就无时无刻的思念父母,尽管他们的模样在记忆中开始变得模糊。史长发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被抛弃。每当想起这些,他心里就像长了野草般,向每一根血管送出刺痛。

已经是三月了,新年刚过去没多久,但春天已不远了。

史长发裹紧衣领,在乱石堆里选了块方石坐下,仰望天空。浮云很薄,也不明亮,像被凛冽的寒风冻伤了,一眼看去使人生寒。

"出来吧,小四,我知道是你的。"

小四怯生生的在乱石堆后露头,一双黑亮的大眼望着史长发。

小四是史长发邻居的女儿,在家里排行最小,但并不受宠,甚至经常遭父母虐待,连兄姐们也都欺负她。小四长的很漂亮,虽然穿的很破旧,但仍掩饰不住她自内而外的美,浑身上下像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可是小镇上没人喜欢她,见了她都远远的躲开,把小四当朋友的大概也只有同样孤独的史长发。

一对小镇上的异类。

"你哥又欺负你了?"

"没,我哥对我挺好的。"

"你还替他说话,他总那么打你的。"

"都是不要紧的地方,他是我哥……"

小四的声音在史长发的注视下低了下去,眼角的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滚落。史长发走过来,轻轻的拭去,然后拉着小四的手一起在方石上并排坐下。

冬日的阳光非常温柔的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渗入心里。

<二>

小镇叫珍容镇。

珍容镇非常小,全镇人口加起来不足三百人,但却是山里七八个山村与外界勾通的唯一途径,山里的果品还有山珍和动物毛皮都通过珍容镇运到镇西市。

这里从前并没有镇子,只是日本侵华战争遗留下来的一座不知用途的基地,日本人走后被国民党士兵用来安置家属,日子久了就成了一座小镇。解放后曾一度荒废,特别是文革时期,珍容镇成了死镇,一个人也没有,再后来文革结束了,这里突然就又恢复了生机,住满了人,而且还不时进山收货,并为镇西市的菜店提供蔬菜果品。

但是,没人知道珍容镇上的人是从什么地方迁来的,也没人知道他们的背景。在那个年代,有许多躲到外乡的人终其一生都未再回到过自己的家乡,他们的恐怖是深深烙在心底的。

除了史长发的养母,冯玉贞,她是半年前才带着史长发到珍容镇的。

中午回到家,史长发又发现养母房间的门紧闭着,房里不时传出呻吟声,那种压抑着想叫却又不敢大声叫的声音。史长发的养母是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背后指指点点的也多。这让本就孤僻的史长发更加难堪,好在小四并不介意,不过史长发明白,小四对什么都是不介意的,她太过柔弱善良了。

心里蓦地一痛,史长发站在院子里,转头看向石碾上晒太阳的黑白花的老猫,一声不响。史长发肚子很饿,但养母房间里的声音表明,一时还结束不了。史长发不想出声,但房间里的人显然听到他回来了,那种声音叫的更加肆无忌惮。石碾上的老猫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严肃地直盯着史长发,而此刻的史长发脑海里只有一团愤怒火焰在燃烧。虽然他只有六岁半,但比同龄人早熟,什么事都明白,打架也凶狠。镇上的小孩都怕他,特别是小四的两个哥哥,尽管如此,他们背地里仍喊史长发野种。

"野种?"

史长发紧撰的拳头慢慢松开了,他根本就不是这个**的儿子,他还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父亲总是爽朗的大笑,母亲总是充满喜悦的把他抱在怀里,还有姥姥、姥爷、大舅、二舅,还有二舅妈,一大家子人,那么真实的幸福,自己怎么会是野种呢?

太阳暖洋洋的照下来,院里散养的几只母鸡叫着在史长发身旁走来走去。房间里的声音仍在继续,史长发却已垂下头去,闷闷的转身,只想找个安静的温暖的地方坐会,他已经在外面呆了一整上午,现在气温只有四五度。史长发一转身,突然看见黑白花的老猫站在院门口,仍用那种古怪的严肃的目光盯着他。史长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忙转身看石碾,没有猫,再回身时院门口也空无一物了。

冷风中尘土微起,枯草摇晃不停,毫无异相。

<三>

史长发没再到处闲逛,他去了学校。

教室里没人,炉火正旺,白铁皮的烟囱接缝处冒着几络白烟。炉盖上热着一盒饭,有红薯、山芋、白菜、粉条,最难得的是竟还有两片厚厚的腊肉!半指长宽,清蒸后松散的肉丝,金黄闪亮的油脂,肉香四溢。史长发咽了口唾沫,回头张望,教室里静谧无声,破旧的桌椅在冬日的阳光里干净的伫立,像一群沉默的人在观望静待史长发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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