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活下来的人(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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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重宙,”

孙主任从身后追來,我看着他,最近他似乎总有事找我,

“你要累死我啊,话刚说一半就又跑了,真提炼人啊你,不知道大叔我四十多了啊,”

“啊,”

我发出困惑的疑问,并忙抓起胸前挂的小本,翻看今天的日程,上面的字迹有些陌生,但还能认得,上面清楚的写着今天要对孙主任进行采访,

“咱们继续啊,这种霉菌虽然有较强的致幻效果,但并不强烈,我们专案小组经讨论,既然死者都是自愿被杀,以使他们的教主修炼成人,那么电击就一定有重要意义,后來经过我们不懈的努力终于发现,霉菌与体液混合后经电击能产生百倍的致幻效果,这样就能够解释那些死者为何都面带笑容了,他们死亡时处在深度幻觉之中,我认为,霉菌和电击都是为了减轻死者被割头时的痛苦,以及……喂,你开录音笔沒有,”

我面无表情的听着,现在这些事还与我有关吗,不如回家逗二咪,近來二咪总像人一样站立行走,还喜欢晒月亮,比采访有趣多了,不过话说回來,这就是我的工作,虽然极其无聊,

“打开了,你继续,”

“那个……我说到哪了,和你呆时间久了我也老年痴呆了,噢,想起來了,他们电击自己与吴渔给自己注射有毒的药酒一样,只不过后者不止为了止痛,还要杀死自己,顺便遮掩他内脏器官开始衰竭的迹象,”

“吴渔,药酒,衰竭,”

我再次运用疑问的口气,孙主任一副头痛的表情,

“吴渔就是那个行为艺术家,在文化街裸体大便那个,想起來沒,”

“裸体大便,”

我做出努力回忆的模样,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年轻男人的脸,异样真诚而又有些腼腆的眼睛,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刹那间消失了,眼角有些潮湿,我记得,那是年轻时的吴渔,他的理想究竟是什么呢,那么不顾一切,想要证明什么呢,

“算了算了,说了都是白说,我就不明白,你都这样了他们怎么还让你继续工作,难道许兰失踪就这么可怕吗,”

“许兰,”

我的表情越发困惑,而心中却痛的利害,莫名的记忆从心底涌上來,让人感到惊恐不安,我像是个旁观者,静静的站在回忆之河畔,看那些恩怨是非,我看到许兰因为坚持每年只吸食一人的血而每当月圆时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她的教民为让她饮血而自愿被杀,但即使端到面前的鲜血许兰仍不肯饮食,却让王敬盗饮,以至于短短三个月内修炼完成大天罗刹术,从极度懦弱变成极度残暴,虽然如此,但直到最后时刻许兰仍不肯再饮一口人血,因为她心中对这残酷的世界充满爱意,

可是,许兰哪,人魔之王究竟是善良还是邪恶,为何我每次想到听到她的名字时心中都会剧痛不止,甚至还有些其他的感觉,想要抱住她说不要离开,

也许某天一觉醒來我真的会遗忘一切,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一并遗忘,可是现在我还活着,生活还在继续,可能有过的恨和怨都应得到宽恕,那些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也该得到祝福,用我戴着面具和包着坚硬的外壳下仅存的灵魂,

结束采访后我又去探望张之芊,她依旧沒醒,但比过去胖了点,我坐在床边和她说话,都是些中学时的事情,我惧怕遗忘,但已经开始想不起某些琐事,那些走在路上看过的人和遇到的事,将來也不会再想起,但过去的记忆却不曾褪色,我爱这个躺在床上不说话的女人,就算她不笑不理人,我也仍旧爱她,那么不顾一切哪怕耗尽生命,

离开时发现病房门口站着一个和尚,仔细辨认,竟然是‘太子爷’,

“耿施主,可曾记得小僧唯见,”

“唯见,”

我做出犹豫的表情,似乎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和尚朋友,‘太子爷’俊美而严肃的面孔露出笑意,退后一步,忽的深施一礼,

“前因后果,皆有定数,來來去去,唯见我心,耿施主,我已经放下了,你为何还在端着,除去千层雪,风过不留声,阿弥陀佛,”

‘太子爷’说着转身便走,我张嘴想叫住他,但最终却什么都沒说,‘太子爷’竟真的入了佛门,气定神闲,行动间周身无不是佛明禅慧,

是啊,唯见已经放下了,我为何还要端着,泪水忽的从眼角滚落,甚至來不及眨眼,

我虽然患上老年痴呆症,但却还和正常沒什么区别,也许与脑中那颗子弹有关吧,只是现在会偶尔走神或提笔忘字,我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假装已经病发,骗过了所有人,甚至自己,却不想被唯见一眼看穿,我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呢,已经想不起來了,只记得那些我憎恨过的人或厌恶我的人都目光平和,而我心中也不再有怨怼,就像我曾说过的那样,憎恶是相对的,而宽恕也是相对的,

近來我越來越喜欢到天一观的签楼喝茶,听那些善男信女述说苦恼,而纳兰大师为他们一一排解烦忧,而我的烦忧似乎也在纳兰大师的点化中淡去,心中越來越空灵,似水洗过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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