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新妇（2 / 3）

他提起从前，着实刺耳。我坐立难安，下意识摸着十三少送的一枚粉钻戒指，四处看去，餐厅里的人，时不时瞧向我们这桌——堂伯虽然换了身干净衣裳，还是个乡下人，手里拿着烟袋，不抽么也爱咂吧嘴，时不时咳一声痰，又四处没个吐处，就这么咽了回去。

十三少笑了笑，还是平静得听不出情绪，“照理该照应的，是我疏忽了。这里还有些钱票，堂伯你拿着。”

“这，这怎么使得？”堂伯两只手推着又接到怀里，脸上笑成朵花，皱纹都堆在一处。“说是来瞧瞧少爷和新奶奶的，怎么好意思拿少爷的钱。”

“这钱么，是奶奶给你的，我这里不过经经手。”十三少看了看我，堂伯的目光也跟着看过来，这时候方恍然道：“我晓得我晓得，新奶奶大方，往后要多靠新奶奶体恤我们。我这里回去了么，要让大家都晓得新奶奶为人的……”

“快别这样。”他说着都快要弯腰行礼了，我忙止住，又道：“我那里还有些衣裳，穿过几回，也还算新，你要不嫌弃就拿去好了。”

堂伯满口“不不不”，却高兴得眼花，又满吃了几杯酒，倒领着我们出了餐厅，回到家里取了衣裳，再留他住么，果然怎么也留不住了。十三少让陆祥送堂伯去火车站，又交待了些话，回屋时，我已趴在沙发上不想动弹。他走近前替我捏脚，殷切道：“累了？”

“倒比陪客人吃酒还累的。”我直摇头，“就这么半天功夫，呜啦呜啦也不得个清闲，只听他一个人说，倒像应酬了满屋子人。”

“这也是居家过日子，谁没有几门穷亲戚。”他说着一笑，又道：“这回么，人人都要晓得新奶奶的风范了。”

“你还说这个？他回去么不晓得怎么说我，倒让人背后议论的。”

“让他们说去，我正愁没个人替我放消息呢。”

“消息？什么消息？”我听他话外有音，忙坐起道：“我的事你没和家里说？”

十三少的笑，不知为何带些嘲讽，淡然道：“说么肯定要说的，就是我说的他们未必听得进去，让旁人说么，倒成件事儿了。”

还要问时，他取了我的拎包，往钱夹子里又放了一撂票子，我待不要么，他按住我的手道：“这个家归你管的，柴米油盐，难道让我交给宋妈？”

“我哪里会管家？”我又喜又有些意外，索性赖在他怀里不肯抬头，“你交给我么，替你管坏了倒别来怪我的。”

“那也没什么……”十三少向后一躺，伸展两臂道：“管坏了么，我们两个一起到街上讨饭吃，总也饿不着吧。”

“去~”我嗔了他一句，忍笑道：“那时候，只好去堂伯家里打抽丰的……”

话没完，两个人笑作一团。我拿手一比，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以为你们阖家都富呢，这月里，已经第二起了。你出手也阔，这么随便一讲几千几千的给，别改日自己的给光了，倒要别人接济。”

说时，十三少沉声一笑，抱住我道：“你说不会管家么，这时候连人都已经让你管着了。”

我“哼”得一声，笑道：“你这钱，不过备在我这里，四散给那些穷亲戚们，这时候么说得好听，让我管家，其实不过找个秘书，省得自己应酬，可对？”

他握住我的手，不知为何，眸中竟有些微凉意，“亲戚间说什么应酬？不过就是你没有的我有了。谁还没个高低起伏，都是此一时彼一时的事儿。”

我最不懂他没来由的一阵哀伤，想不透身在富贵中还有什么可怕可惧，也不晓得从何劝起，只有鼓起精神打岔，“我让宋妈买了你爱吃的鲈鱼，不吃么怪可惜的，不如我们拿它做宵夜！”

“你会做？”

“这有什么难？没吃过猪肉么总见过猪跑的，从前堂子里爱啃鸡鸭骨头，先时还买，后来妈不也学着自己做了。”

十三少来了兴致，坐直身道：“那倒要尝尝，就是不晓得能吃不能吃？”

我脱了外氅，卷袖去收拾那尾鲈鱼，鱼身腻滑的，又满手腥气，想了想学着宋妈洒些葱姜丝外，也不知道还要放什么，索性扔下锅里蒸，又不懂时间长短。十三少在外屋直嚷嚷，我想那尾鱼大，总要半把个钟头吧，就这么一时片刻掀开锅来查看，也瞧不出生熟，锅里水放多了么漫上来，直淹着鱼身，蒸变作煮，满厨房蒸汽缭绕，逼得十三少忍不住探身进来问，“你这里要做烟薰人肉呐？”

我把推出屋外，将锅里的水倒掉大半，重新切了佐料重新上火，一条鱼，弄了大半晚上，到出锅的时候，我二人对着那认不出的鱼半晌，十三少哈哈笑道：“宛芳，你可真有才呐。”

“我哪里晓得会成这个样子……”我沮丧着长叹，又摆手道：“还不如等宋妈明天来了再做呢，这下真个浪费了。”

“那也没什么！”十三少夹了一箸放到嘴里，我明知失败了么，还是有些期待，定睛看他，他抿了半天没抿出味儿来，又夹一筷，一边吃一边正经道：“你要嫌亲戚多了麻烦，下次他们来，你亲自下厨，包管再没有以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