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最纠结的宋词创作秦少游客舍郴州（宋） (2)（1 / 3）

由于郴江桥上的一次情感波动，身强体壮的知军邹恭在行至石径的五分之四处时，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了，他想在路边找一块天然的石头歇息一下，左顾右盼之后，他留意到一条分叉的神秘小径，他毫不犹豫了走上了这条旁门左道。

他先是看到一个光线幽暗莫测深浅的山洞，洞口还有尚未完全熄灭的纸灰和檀香。贾乙光告诉邹恭，这是传说中的苏仙与他的受歧视的未婚母亲寄居的白鹿洞，在这里，一头母鹿的乳汁，曾经维持了苏仙--未来的瘟疫预言者和施治者--的脆弱生命，而邹恭所居住的苏仙观，则是苏仙驾鹤升天的地方。

贾乙光讲述的传说中，包含着苏仙母亲一次错误的爱情、苏仙母子一场没有尽头的遗世而居、生物自然（天）对凡人苏仙的馈赠、苏仙不计前嫌地以德报怨、象征着命运偶然性的神迹、意味着历史必然会清算人生价值几何的升天。

邹恭想到这些，心情骤然开朗，有如与蒙古人打了一场胜仗，他甚至赞美起贾乙光收集信息的强大能力来。

再往前两步，一条小溪从两山的夹缝中窜出来，奔跑着，一株矮桃树上的唯一一朵桃花射入邹恭的眼帘，鬼魅得像是刺客的一把匕首。这朵桃花把邹恭惊出一身冷汗，世外桃源？死亡之象？还是……春天？

他躲开桃花，看到了绝壁上的几块断碑，碑面因风而皱、因雨而暗，有几分斑驳陆离了。但是碑文的刻痕依稀可辨，细看之下，原来是秦少游的名作《踏莎行·郴州旅舍》，标题之后，还有苏轼的跋。

邹恭虽然是一介武夫，但他少年时曾经师从多名齐鲁名儒，所以有流畅的古文功底和一定的文学领悟力。他并未费什么脑细胞，就略过字号略小的苏跋，把秦词逐列逐字地有声朗读了遍：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读完后，邹恭在石碑底下沉默了几分钟，然后他饶有兴致地给诸探事人做了一番词翻译，他说，在跋中，苏东坡简要介绍了该词的写作经过，末尾感慨说：现在亲爱的少游已经死了，就是一万个人也难以把他赎回来啊！而这首词的意思则是，楼台在浓雾中全部消失，渡头在月色付于迷茫，你就是望穿了眼，也看不到世外桃源的所在。怎能忍受这孤独的馆舍，正紧紧关住春天的寒冷，特别是在杜鹃悲啼不停夕阳将暮的时候。驿站里寄来了梅花，鱼雁传送到书素，堆砌起来的遗憾，重重叠叠不计其数。郴江如此幸运地环绕着郴山，可又为了谁又要流向潇湘而去呢？没有落款，没有书写的时间，是谁附庸风雅？

邹恭忽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说，原来这就是集市上的人所传说中秦词、苏跋两位一体的双绝碑啊！

邹恭的惊叹让贾乙光等人吃了一惊，因为刚才路过的低矮之处，一块大石碑上，就写着“双绝碑”两个明明白白的大字，有如巨型路标，而邹恭居然没看见。

贾乙光一边随声附和一边想，也许邹恭只能看到龙翔于天，永远不会注意到雀戏于野，知军永远不会看到承担间谍重任的安抚司看到的东西，他心理稍稍得意起来。

五、双灵魂

邹恭被秦少游、苏东坡这两颗远在北宋的灵魂罩住，脱不开身了，他昂首瞻仰良久，以一个固定的仰角，他的眼珠在石碑间、行列间，来回穿梭，上下腾挪，像是轴承里的小钢珠。

探事人看着邹恭的身影，一直被太阳光打在峭壁上，仿佛要为秦少游这首深沉的词，配上灰暗的底色，他们先是苦着脸交换眼色，然后骚动起来。

贾乙光提醒邹恭，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大伙该回去吃饭了！

回山吃饭并没有解除邹恭的符咒，他一路上话多得像一个喝高了的酒鬼，而且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他说，词中的雾和月让他想到，太傅和朝廷对他采取的晦暗不明的约束手段，而他望眼欲穿的世外桃源，就是生他养他的那北方的黑油油的土地，苏仙岭上芳草萋萋中的破庙，则是他的孤馆，杜鹃的啼叫，提醒着时光的流逝，斜阳让他联想到东京的失陷，梅花与尺素让他想到不能互通消息的亲人和朋友，个人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就有如这郴江一般，本来有着各自的幸运而安逸的轨道，却怎么要忍受如此的颠沛流离？

贾乙光则说，那只不过是文人的无病呻吟，他向邹恭提到，今天派专人去采购了蔬菜，以及午餐中可能的新花样，并自嘲说，这一番小改善，只是苦中作乐。

他后悔自己忽略了一首词的力量，而没有及时拦住邹恭参观双绝碑的脚步。

饭后，邹恭回到坐东朝西的小书房。窗外伫立着一棵百年桂树，它繁茂的枝叶像是春寒的一件披风，把邹恭的住处从半空中覆盖了一个严实，它的腰肢两人合围般粗，不偏不倚地对着小窗，像一个靶子，如果它的年轮不是生在剖面上，而是生在树皮上，那就更像了。

贾乙光送进来小煤炉，让邹恭烤火御寒，邹恭拒绝说，要是在北方，现在正下着鹅毛大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