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故与新)(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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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故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冷透了。

像一条被关起来的鱼,氧气抽空,水流涸泽,与咫尺之遥拼命挣扎也无法企及的自由,隔着透明却只将她一人牢牢禁锢的屏障。

周遭喧嚣来去,明亮光鲜。

众生百相的目光俯瞰着她,却无人知道,她即将被杀死的生机。

温故以为自己余生就这样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时。

那道自佛坛下坠的嗓音,轻轻穿过她耳。

“我看到了。”

像青灯燃烧的光。

拂去黑暗。

一直紧紧.窒息着温故令她无法反抗的梦魇在此时终于迸裂,温故用力挣开那双还停在自己身上因为惊讶而有片刻凝滞的恶魔之手,大口大口呼吸。

抬起头,濒临涣散的瞳孔深处,模糊地,映出一道她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身影。

佛珠清幽,檀香微暗。

少年一袭布衣,眸光平静,那双一如初见山海静寂的眼古井无波地掠过她,没有停留。

仿佛与她从未见过。

密不透风的窗从罅隙漏进一道窄窄的微光,将少年不惹尘埃的长身缓缓拉长,落下清深却足够沉稳的轮廓,无声笼罩住温故。

“我看到了,你们对她做的事。”

“佛不问世俗,但人心自有公道。”

温故隐忍了很长时间的眼泪,在这句话里瞬间决堤。

他知道她在撒谎。

甚至连她为什么撒谎都不清楚,可还是破了出家人从不打诳语的戒,罔顾清规地站在了她这一边。

汪承仕怔住,儒雅的脸有一瞬失态,很快收敛,迎上去,毕恭毕敬地将少年引到另外一个房间。

无人知道俩人究竟说了什么,出来后,汪承仕面容已经和煦如常,谦卑地把人送走,而后走到她和曾翠翠身前。

“故故啊,叔叔替阿麒和你说声抱歉,是叔叔没教好他,你放心,叔叔一定会补偿你的......”汪承仕一脸愧疚,表情真挚得恨不能父代子过。

温故盯着这张直到此刻还不忘戴上自己道貌岸然伪君子面具的无耻禽兽,从未如此恶心。

冰冷移开视线,没有听,努力聚焦的瞳孔深处,是那道已经离去的长影。

自始至终。

少年都没有看过她,连那道短暂的蜻蜓点水掠过她的浮光,也恍若沧海一粟。

温故缓缓收回眼,听到曾翠翠此刻终于从愕然中清醒,紧紧攥着她手,像被激怒后拼死护着自己崽崽的老母鸡:“你说的这些有用吗?!你儿子伤害了我女儿啊,补偿,你拿什么补偿?就用你的钱吗?!我们不稀罕!”

汪承仕低声下气:“翠翠,我能给你们的也只有钱了,这样,故故不是一直想出国吗?她想去哪儿读就去哪儿读,学费生活费我全包。”

曾翠翠冷笑:“你这是想用钱一笔勾销你们犯过的错?!我如果拿了这笔钱,才真是吃我女儿的人血馒头。我真是瞎了眼,居然一直以为你这么虔诚信佛也一定是菩萨心,把罗刹引到自己家门口都还不自知!!”

“那你想怎么办?”汪承仕皱了皱眉。

曾翠翠看温故,没说话,只是无声攥紧她手。

像在说,不管她做什么决定,她都坚定地支持。

温故耳边一直嗡鸣的蝉声在这一刻有短暂停歇,抬起眼,迎上远处一直好整以暇望着她、仿佛根本不在意她究竟会掀起什么浪花的汪麒,嗓音极冷,一字一顿:“请你们离开我们的生活,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汪麒眉梢轻轻扬了起来,似是并不意外她借此要挟汪承仕和曾翠翠离婚。

紧接着,诡谲地笑了下。

只有温故一人看到的方向。

汪麒迎视着她,嘴里无声,缓缓自地狱钻出的唇语与镜片后戏弄的眸光一同展开血淋淋的獠牙:“妹妹,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把事情闹到这样,我爸就会放过你了吗?”

不。

只会让他,对你更加势在必得。

温故心脏本能一颤。

并未看到汪麒究竟说了句什么,但这一瞬恍若毒蛇一般从她脚无声往上游弋的寒凉,和迄今都保持着儒雅风度的汪承仕,在她心底,漫开强烈的不安。

温故紧紧掐着手,逼自己清醒。

已经做好汪承仕不会答应和曾翠翠离婚后鱼死网破的准备。

却听到。

汪承仕爽快答应。

“故故啊,就算你不提,我也会这么做的。”汪承仕一如当初第一次被曾翠翠领到她面前的样子,绅士温和,脸上是温南山那般看女儿的老父亲慈爱——也许,正是因为这张某些角度肖似温南山的脸,才让一直把自己活成男人的曾翠翠对他卸下了心防。

“翠翠,对不起啊,我是真想和你过一辈子的。”

曾翠翠有一瞬动容。

嘴唇动了动,眼圈微红,不知是该说造化弄人,还是他们之间没有夫妻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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