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2 / 3）

声响悄然离去，仿佛他从未来过一般。

黄昏时分，该是向母亲请安的时候了，顾星原想着便朝顾夫人院子走去。

“母亲，身体安否？”顾星原面色恭敬，行礼道。

顾夫人端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打着棋谱，她的脊背挺得直直的，但肩膀仿佛承受了太多的重担，已经挎了下来，两臂虽然端正地放在膝上却已初显松弛。

顾夫人听见他的声音侧过首慈祥道：“我安。”

顾星原方起身立在昏暗的厅堂中，温声道：“母亲，小花园里的杨花开了。”

顾夫人望向他，又好像透过他的脸看另外一个人。他的面孔与记忆里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几分英气。芸娘，若你还在世，应当很欣慰吧。

她挥了挥手，让身边下人退下后方示意顾星原到她身边坐下，开口道：“星原，杨花开了一年又一年，我老了，你却长大了，有诸多事我也该慢慢交付与你了。”

顾星原忙起身跪在地上，眼中有一些伤感“姑姑抚育星原多年，若没有姑姑，星原早已身死入土，做虫蚁之食了。”

顾夫人有些怆然，双手放在膝上，直直地望着远方“时间越长，我便越是想起景泰元年的那个春天，那些画面就像烙在了我的脑海里。我始终忘不了小姐临死前的样子，忘不了瞿府上下三百多口人。

小姐死前牢牢攥住我的手，涂满红色蔻丹的甲嵌入我的肌肤，声声泣血道：玲珑，你带着星原去找顾大人，他为清流与老爷相交数十年，会照拂你们的...”

顾夫人面上闪过一丝狠厉“小姐死了，死在改朝换代里，可这一切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个弱女子，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不公平。”

顾星原心中也一阵阵绞痛，他想起记忆里那个温婉善良的女子，那时的光阴似水，平和宁静。她总是在每个春天的早晨采摘带着露珠的鲜花花瓣，要将它们制成一种的红红的东西，涂在指甲上。

他好奇地跟在她身后，拽着她的裙角，奶声问：“阿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女子蹲下身来，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阿娘要做蔻丹。”

奶团子不解，揉着脑袋上的两个小揪揪，疑惑道：“蔻丹是什么？”

女子用手刮蹭他圆润的小鼻子，笑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于是，在某个下午，还是儿童的顾星原午睡起来，透过雕花木制的窗扉看着院中杨花簌簌飘落，便迈着细碎的小步子，一点一点往院中挪，想要去扑腾杨花。

一路上遇见的婢女姐姐，小厮哥哥看着他都先面露讶异，随后是姐姐的便掩面而笑，是哥哥的都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像在极力忍耐不笑出声来。

孩童时期的顾星原以为他们是被自己还不成熟的步伐笑到，只能尽快离开这个尴尬之地。

就在他扑腾杨花扑腾得大汗淋漓时，母亲身边玲珑姐姐突然抱着他，盯着他粉红的小脸蛋，叹息道：“小姐又...”

孩童时期的顾星原见她叹息，奶声奶气问：“母亲怎么了？”

玲珑不做言语，牵着他的手把他往屋中带，等他看着玲珑为他端着的水盆中倒映着的自己的脸，那上面赫然一只大大的红乌龟，瞬间便嚎啕大哭。

玲珑忙放下水盆，将他抱在怀中，拍着他的背安抚。

晚膳时分，儿时顾星原与芸娘坐在一桌上，芸娘见他的小脸白白净净的，清咳一声：“吾儿，你现在可知道什么是蔻丹了吗？”

孩童时期的顾星原停住手中伸到菜盘里的筷子，给了她一记锋利的眼刀，朗声道：“知道了，儿不仅知道了蔻丹，还知道了胭脂呢，听说阿娘的胭脂最是好看，而且千金难求呢？”

芸娘见这奶团子的威胁，知道他已经生气了，便打哈哈“玲珑，你快给少爷盛一碗莲藕排骨汤，他最喜欢了。”

玲珑见这一大一小斗法，也乐不可支，笑着道：“是。”

待回过神来，顾星原压抑着心口的疼痛，低声道：“姑姑，杨花又开了，故人已经逝去，活人只能向前看。”

顾夫人听见他的声音，摇头道：“是啊，活着的人只能向前看。星原，我知道你自幼仁和善良，遇见掉落在地上的雏鸟，你便要亲自将它们送回巢里。但今时不同往日，你可知道，善良有时候是一柄双刃剑，向外可以惠及别人，向内亦可割伤自己。”

顾星原抬起头，目光如炬，坚定道：“姑姑，人若不善，何以为人。就算善良是一柄双刃剑，我也要成为刀尖的舞者，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当权者不仁，则百姓为刍狗，浮云蔽日，无以见青天。”

顾夫人长长的一声叹息“你还是那样像她...罢了，你去吧。”

顾星原随即起身行礼告退。

顾夫人看着桌上的棋盘，上面摆放着黑白分明的棋子，她捻起一枚棋子放在乌木做的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耳畔仿佛响起那个温柔的声音“玲珑，下棋是要摒弃心中杂念，将自己置身于这方寸之间，不可杀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