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3 / 3)
边州”。不能妄下定论,需要更多消息左证。当然这还是因为她不愿意就这样结束,自欺欺人罢了。
当时斩不断的情思,终究给岁月磨断了。
惠歌想起从前那些自找的苦头,此时格外警醒起来,脸上罩上一层阴霾。即使明璘活生生地站到眼前,俊丽依旧,她也要痛定思痛,不能重蹈覆辙。多年未见,寒暄几句也就够了,不要再牵扯下去。
正要开口,结束这一场残酷的叙旧,却听见明璘回答:
“对。当时的北兖刺史是明氏宗亲,遣人过来游谈,让我们归奉南朝。这是家父的遗愿,也是家母的训诫,我便和几个族兄弟过去了。这件事不宜声张,我虽然不能明说,也没有想瞒着你。”
明璘顿了顿,又微笑着说:“你还在这里,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惠歌暗暗冷笑。
难道明璘在梁国宦途蹭蹬,所以灰溜溜逃回来,想要靠她在魏国另谋出路?
这种事屡见不鲜。士大夫说穿了,本质也是商人,哪儿有利就往哪儿去。南朝能升官,就说河洛腥膻无际,人生安可久淹异域?北朝能发达,就说大魏兴隆,皇衢清敞,天下有德者归焉。
前不久梁国才有个西丰侯逃到洛阳,听说原本是梁国皇帝的养子,皇帝得了真子,便将他还其本亲。西丰侯一直以太子自居,结果太子不是他,心里忿忿难平,便跑了过来,自称废太子避祸。
洛阳早已有一位南朝来的鄱阳王──现任尚书左仆射、南阳长公主驸马,觉得西丰侯动机可疑,建议杀之。魏国虽然没杀他,却也没礼遇他。西丰侯住四夷馆与夷人同居,饮食也受到耻笑。南方人喜欢喝茶,北方人喜欢喝酪浆。南北处处较量,在洛阳自然是酪浆高等,称喝茶为“水厄”──水的灾祸,没几个人有脸喝。
西丰侯还是不得志,不久又逃回梁国去了。
明璘或许不至于如此无耻。
可是惠歌现在见识多了,世故了,也不能不提防这一点可能。何况从前的明璘没有骗她,不表示现在的也不会。
惠歌正忖度着,又听见明璘说:“我这次回来,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惠歌撇了撇嘴。
汉人有句俗谚:“千里井,不反唾。”有两种解释。一是说人念重旧情。即使就要远游千里,这个曾经喝过的井再也喝不到了,也不忍心往里面吐唾。一是说作人要留情面,有余地。
从前有个小吏,即将调职远方,就把剉刍秣的剩草倒进公馆井中,说是:“相去千里,岂当重来?”结果当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忘记此事,汲水遽饮,从前所弃之草便令他噎死了。原句为“千里井,不反剉。”后来讹传为唾字。总之,都是说人要念旧,只是分成自发或警发。
惠歌也觉得他们作过实际上的同学,名义上的夫妻,要好聚好散。
她现在这个脸色太难看了,又不是在追债。
再看向明璘的时候,惠歌努力压抑一边嘴角,收敛自己的冷笑。无表情也好过坏表情。正视那一双眼睛,回答:“我不去。”
吸了一口气,又说:“我要离婚。”
她真是一点也没变。明璘想。心里有什么,就给什么。提防着他,就一脸戒备,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的样子。说要离婚,也是真的──她手上戴着的那只金羊指环大概就是他人的聘定。
但是无所谓。
这一次回来,他是既欢喜,又伤感,可还是喜悦之情大得多。
惠歌看着明璘微微皱眉,彷佛从前淡淡的愁色。站在那里望着她,一双黑色的眼睛莹莹有光。偏了偏头,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温存的宽容的笑,略带点惨淡,拿她无可奈何似地。
薄唇轻启。
“我不准。”
声色温柔而执拗。
惠歌呆了一呆。
这回答完全在她预料之外。
从前的明璘是个君子,所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纵使他终于知道世路艰难,不作君子了,那句话透出的强横之感是怎么回事?
他不准她离婚?
真是天大的笑话!
惠歌再也按捺不住,白眼一翻,冷笑一声,猛地站起来。
昂首向前,正要反唇相讥,却忽然一阵晕头,天旋地转。
失去意识之前,那短短的一剎那,惠歌觉得自己倒在明璘怀里──
思念的香气很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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