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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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歌跑了。

一直跑到长青街才停下。

长青街热闹如常。来来往往的行人、黄牛、腰舆、露车。玲琅满目的商货在东市门前进进出出:柴担、盐袋、油瓶、粟箪、豆、韭、葵苗、蒲扇、草履、草蓆、麻绳。

各种声响嘈杂而热切。车轮声、辘轳声、汲水声、瓶瓯的碰撞声、春臼的敲击声。最多的还是人声。大人的声调平稳,纵使有男女分别,听上去仍像一股声音,像经线纬线织成的一匹布。小儿的声调高亢,音质幼软,分外鲜明,一串串的笑语是布上美丽的绣花。

一半是汉语。一半是鲜卑语。

一个女.童喊著“阿干、阿干”从她面前跑过。鲜卑语呼阿兄为“阿干”。

一切都很正常。怦怦的心跳声听不见了。惴惴的感觉没了。

惠歌长呼一口气。

事情有点奇怪。一连三次的风把火吹落。大柘树裡熟悉的气息。

反正没发生什麽事。幸好没发生什麽事。她想。

回过神来,看见瓜花横在脚边。

瓜花是一条黄狗,五短身材,大耳朵,大眼睛。喜欢水,经常躺在水井附近。有一次惠歌在睢水附近看见牠,一时兴起,将牠抱到水上。瓜花四隻小短腿不停地在空中扒著,像在水裡泅泳一样。

瓜花和老花之间有一种特别关系。

没见过老花喂养牠,却经常听老花提起牠──作为一种消息来源。

她为了证明牠和老花之间有关系,对牠叫过名字:“瓜花,瓜花!”

牠对她摇摇尾巴。

她以为自己找对了,后来发现无论叫牠什麽名字,牠都会摇摇尾巴。

这时瓜花舔舔鼻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离开她脚边。

惠歌看著瓜花胖墩墩的屁.股,想到一个主意,走过去将牠拦腰抱起。

瓜花真胖!一层肚皮软塌塌的,全是肉!

瓜花睁著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舔.了舔她的脸。

她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双手调整一下位置。要抱著瓜花走一段路,得找个好姿势。

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水的缘故,瓜花很乾淨。毛皮蓬蓬鬆鬆,不腥不臭。

城外许多农人在锄草。

葵田裡一畦一畦排列齐整的春葵,葵苗下面是一丘一丘农人隆.起的背脊。葵菜是先掐过三次叶子再剪去主茎,每掐过一次叶子要把土畦耙鬆,浇水上粪,还要锄草,像人受伤之后要好好照顾。

还有薤菜。薤地容易长杂草,杂草不锄,薤就长不大。

老花对惠歌讲解这件事的时候,惠歌鄙夷过:“这是废话。杂草就是容易长才叫杂草,哪裡没有杂草?有杂草就要‘锄’!”又自己顿悟:“‘锄’草就是‘除’草,汉人的字真有意思。”

老花拍蚊子一样拍她的头:“有杂草就锄?麻苗长高的时候也锄?”

她回答的声音像蚊子一样细细的:“不锄,会伤麻。”

左右还有韭田、蜀芥田、兰香田。

再走远一点,更多农人在覆土。现在是种粟的时候。

几个妇女小儿背著箩筐从她身边经过。箩筐裡叠著青嫩的苦菜叶。苦菜是这裡常见的野菜,在春天发芽,幼叶可以作菜。如果等到叶子长大,叶缘会变尖变硬,还有细细的小刺,就不能吃了,得趁现在赶快摘起来。

苦菜顾名思义就是味道很苦。看见这菜,想到这菜的味道,惠歌的眉头就忍不住聚拢。

也有人採了山莴苣。这菜好不好吃要看人的手艺,厉害的吃起来不苦,还有一点甜味,不厉害的就变成苦菜。除了给人吃,也给牲畜吃。

春天是採野菜的季节。经过一群苦菜、山莴苣,又迎来一群荠菜、萝蒿。

再往下走,人稀少了。

抬头是晴澈的天空。没有一点云。

天空的另一端是一排的山。山很绿,绿得很深,很高,像巍巍的碑碣。

只有雨后的天和山能这麽乾淨,乾淨得令惠歌想扑上去打几个滚。但是不行,她手中还有一隻胖狗。

手痠了。她把瓜花放下,说:“你自己走吧。”

瓜花对她摇摇尾巴。慢吞吞转身,朝城门的方向挪开脚步。

惠歌一脚跨到牠面前:“不是这边,另外一边。”

瓜花绕过她,没有改变方向。惠歌双手叉腰,叹口气,再次抱起来。

山下的大梓树亭亭像一座伞盖。

远远地看见小白在射箭。

射.出几枝,人走到树干前拔箭。箭拔下来,手还留在树干上。许久不动。听见她的脚步声,才转过身来。

惠歌放下瓜花,问小白:“你在作什麽?”

小白看看树干。她也看。

树干坑坑洞.洞,树皮四揭,像处处疮疤。

她了然,小白在可惜这棵树,本来好好的树干,现在伤痕累累了。

“你不用担心。我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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