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3 / 4)
道士说,小弟出生时让某个厉鬼看上,要时时修斋设蘸,消灾解厄。
和尚则说,此疾由业,非药所消。就是说小弟前世罪孽深重,今生有许多业障,要诸善奉行,多施福报。
她阿娘相信最后一种说法,家裡烧香拜佛、立碑造像的开销从此多起来。
阿娘为了小弟答应一半,同意等阿父休假回来跟他讨论。阿父回来答应了另一半,小红成为她的侍婢。买小红而不买禾顺的原因,是寡妇受田不课租调,留下禾顺对小红家较有助益──送佛送到西。
虽说有了侍婢,惠歌还是习惯独来独往,出门活动的时候并不带上小红。
小红说话迟钝,作事不仅说不上机灵,甚至有些蠢拙。派去蚕房,蚕养没了一大半。派去厨室,饭煮黑了一大半。现在只做些洒扫整理的简单工作。
今天三月三日,惠歌步出帷帐就让小红自己去玩。如果没有横生枝节,她原本会回到帐内,和阿娘一起回家后再出城。
阿娘希望小红至少要能掌握她的行踪,可是小红常常令阿娘失望,才说了那句不怎麽中听的话。
惠歌有些歉疚:“阿娘随便说的,你别在意阿。”
小红问:“奴婢要在意什麽?”
惠歌觉得这就是小红的好,心胸空旷,四面通风,事情都不往心裡去。
既然是阿娘让小红来唤她,她得给小红一点面子。
“走吧,先去吃饭。”
惠歌暂时搁下失踪的玉韘,走出房门。
她的房前种著一排梅树。不高,比廊瓦矮一截。枝叶稀落,遮不住人影或阳光。
房间的西边是她阿娘贺梅的房间。贺梅房前有一条笔直的木廊,颜色在褐与黑之间,看上去有几分幽邃。木廊的另一侧岩石礧磈,围成一个小丘。丘中填土,种了一株皂荚树。长得很好,树干高出廊庑,像支著一把宽广的大伞,茂密的枝叶是绿色的伞盖。
丘上还植几株蘘荷,听说可以辟蛇。
惠歌走过木廊,来到后堂。
后堂中央一张十六足壶门红木连榻,榻上正中间坐著贺梅,贺梅左侧挨著惠宝,右侧坐著惠银。惠歌坐到榻上,让小红脱去她的丝履。在另外捧来的铜盘裡洗两下手,用麻布擦乾。坐到贺梅斜对面空著的食案前。
惠歌定睛一瞧,吓了一跳。
只见一碗粟飧,一盘油闷茄子──没了?
粟飧没什麽,茄子就可怕了。
惠歌极讨厌茄子。她不懂为什麽这种植物炒下去就一点筋骨也不剩,绵绵滑滑的,像嚼一口痰。
尤其这案上除了茄子再没有其他菜,太可怕了!
再看看惠银的食案,情势更加险恶。
那案上有春韭,木耳菹,菇蕈鱼羹,夏白肉脯,炙羊肝串──
有鱼有肉没有茄子,那才是她熟悉的晚食阿!
惠歌不满地看向贺梅。
赫然发现阿娘也在瞪她,从那双眼睛的突出程度判断,似乎已经瞪了很久。
贺梅问:“你下午去哪裡?”
惠歌又被阿娘的声音吓了一跳。
贺梅是个典型的鲜卑女人。身材上看得见北土的辽阔,嗓门裡听得见朔风的呼嚎,平常说话的音量就像生气。惠歌经常听见阿父对阿娘说,你不要讲没两句话就生气。阿娘会回,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说话比较大声。
惠歌曾经听阿娘随嫁的媵婢说过,阿娘年轻的时候也会害羞,也有些汉人女子的韵味。嫁给阿父之后,连那丁点的矜持也没了。
鲜卑人在没有学习汉人的文化之前,是个以母为尊的民.族。他们生气的时候会杀阿父,不敢杀阿母,因为阿母有母族撑腰。人们常说,鲜卑的牲畜由男人掌控,男人由女人掌控,掌控不好自己的男人,活该被当成牲畜。
汉人女子的妇德是贞顺,女工是中馈织紝,鲜卑女子的妇德则是驭夫,女工是能言善妒。她们能做的事情也多著,骑马射箭,经商射利,为夫诉屈,代子求官,相较之下更像一个妻子和母亲。
惠歌家原本住在祖宅,祖宅的产业全部掌握在祖母手裡。阿父虽是嫡长子,却坎壈失宠,在祖母的压迫下几番到达用度不接的地步,全靠阿娘拿自己的嫁资贴补家用。直到阿父凭藉资荫入仕,阿娘要求析户,靠著分到的部分家产营立起来,畜养鸡犬,商贩营生,拿她的身材与嗓门去为了几文钱厮杀,阿父才逐渐有了和太守之职相衬的财富与生活。
惠歌吓一跳的原因,是阿娘那句话说得低而冷,完全没有平时的嗓门。
心虚,嗓音也低。她呐呐回答:“我……我下午本来在水边抓鱼──”
惠宝插进话来:“鱼!什麽鱼?”
“一条背上有金线的鱼,本来想抓回来给你看的。”惠歌对他笑一下。
贺梅不让惠宝出门,即使是节庆。
贺梅又问:“抓鱼抓去了哪裡?”
“……那鱼沿著水一直游啊游的,最后不见了。我走得远,就没回去,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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