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恨(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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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府门前,严长泽堪堪停住了步子,不愿再往前半步。

他回过头,静静地看着这来时路,月光稀薄,万物隐晦不明,这条从使臣驿到长公主府的路,他走了五年,竟第一次觉着它逶迤渺远。

景佑十四年暮冬的这日,上京城下了半宿的雪,长公主府内的梅花残碎一地。

他没有去唤门,自半个月前他私闯御书房窃取鸿国军事机密以来,他已有半月未曾踏足此地;如今孑然一身,端着一壶酒立于长公主府前,宛若石雕,任由雪花打落肩头、再融化。

往日那双含情目此刻也变得黯淡无光,呆呆地凝视着府门,只觉得门上的绯红又深了几许;门前是烛火肆意摇晃,仿佛随时都要挣出那四方灯笼,照着牌匾上金灿灿的字。

也不知他站了多久,府门“吱呀”地一响,他撤回目光,只见侍女打着伞向他款款走来,朝他虚虚一礼,却瞥见他衣裳尽湿,不解道:“将军怎么没让人通传,外边风雪大,殿下可又要怪罪小人照顾不周了。”

他闻言浅笑,转而改用左手托住承酒壶的托盘,微微闭眼,将右手敞开,宽大的袖袍在风中不安地晃着。

那侍女只是拍了拍他肩头的落雪,道:“殿下特令,今日无须搜身,将军随我来吧。”说罢,便引着他往府内走去。

年关将至,府内张灯结彩,满院繁华,各路侍从见他进来也只是默默行礼避让,复又忙手上的活去了。

那侍女替他撑着伞,将他引入内院,便悄声退下了。独留他一人在门外踌躇许久,看着手中那九曲鸳鸯壶,挣扎、再挣扎,明知屋里的人在等着他,却还是不肯推门而入。

屋内,嘉柔长公主邵时婉躺在贵妃椅上,看着门外的影子来回地踱步,心中忽觉好笑,放声道:“将军都到这了,还不进来么?”

说罢,她起身裹了裹那狐裘大氅,看着他推门而入,将酒壶放在案桌上,走到她跟前,低眉敛目下拜,轻唤:“长公主殿下。”

她细细打量着他,半月未见,只觉他消瘦不少,脸色也不甚好,她理了理深红色的裙摆,起身将他扶起,温言道:“还未过节,将军不必急着行此大礼,快起来。”

指尖触过他的衣袖,嗔道:“怎么又不打伞,搞得这般湿。”说罢,欲解下那大氅与他。

一如往昔,就连嗔怪都是这般的柔声细语。

他阻住她手上动作,笑道:“臣不冷,殿下不必顾虑臣。”

而后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抬眸对上了她炽热的目光,道:“殿下,年关将至,臣特意寻了水云间的桂花酿献与殿下,愿殿下平安喜乐,千秋万岁。”

邵时婉也没再坚持,静静地看着他越是说到后面,眼神越是躲闪。

他向来是不大会扯谎的。

平安喜乐么?可她是大鸿的嘉柔长公主,他是否想过,在他决定窃取机密时,她就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又谈何千秋万岁、余生欢喜无忧呢?

她看着他那躲闪的目光,五年的陪伴付之东流,她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对他,心存怨怼。

她佯笑,自顾自地走到案桌前,缄默半晌,才道:“将军有心了。”复又对门外唤了声:“锦云,吩咐膳房送些甜食过来。”

严长泽跟了过去,杵在邵时婉面前,在她的示意下方才落座。

邵时婉把弄着那赤色的鸳鸯壶,问道:“将军来我大鸿也五载有余了,一直没问过你过得如何,可还住得惯、吃得惯?”

“劳殿下挂念,臣……”

他不禁回想起宣统三年,他奉旨出兵大鸿,被御驾亲征的大鸿皇帝生擒后,被彼时女扮男装的长公主撞见,后来也不知她同大鸿帝说了什么,竟在坑杀其余数十名俘虏后,将他放了回去,并修国书于陛下,要求其以和亲使臣的身份护送适龄公主过境,以息干戈。

后来陛下疑心他与鸿国有染,一颗毒药入腹,欲牵制于他。多年来,陛下常常没有按时给他解药,每每毒发之时,也只是独自舔舐伤口罢了。

只是这些,严长泽并不想让她知道。

不过想来也是,这几年他以战败国使臣的身份在大鸿国,按理来说,本该是受尽欺凌与折辱的。可长公主总是时不时派人给他送吃食、添炭火,带他去踏青走马、喝茶斗酒……好像也就释怀了。

他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答道:“臣……一切安好。”

她忍不住端详他,问道:“将军觉得,本宫待你如何?”

“殿下待臣自是极好的。”长泽不加思索,脱口而出。

“那……皇兄呢?”

长泽闻言,没有答话,只是将身子矮了下去。

“将军除了会跪,就不会与本宫说些什么吗?”

不知为何,严长泽竟在她眼里看出了一丝不舍。

多少看得有些不真切,许是他看错了,这眼神或许半个月前还会有,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让她再怜悯呢?

他俯下身去,朝她叩首,声音闷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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