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路派出所(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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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0一八年,秋末冬初的一天。

秦明闯骑着一辆靓丽轻巧的电动车,穿行在红旗路上。就要拐进红旗路派出所大门时,突然捏住车闸,两脚杵地,跨坐在电动车上朝马路对面张望。

隆重的揭牌仪式正在进行中。原机床厂大门,一侧挂着“工业文化原址省级保护单位”;另一侧挂着“青年创业孵化示范基地”。名堂搞得再花哨,在熟悉在这里的人们心中,早就只剩断壁残垣了。

人行道上齐刷刷地停着一排豪车,直到下一个路口,一眼望不到头。

从九八年算起,得有二十个年头了吧,除了地皮啥也没剩。秦明闯琢磨着,无意间瞟了一眼大门两侧早已斑驳黯然的墙报“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

努力不努力的,反正眼下是选择大于努力。

秦明闯给自己逗乐了。这次强烈要求回派出所,就不失为明智的选择:晋升无望,岁月无多,平安着陆,万事大吉。

走喽,走喽。

比别人小一号,又比别人花哨一圈的小电驴子,驮着秦明闯轻飘飘地划进派出所大门。

“秦所,好。”

“老秦来了,早饭没在食堂吃啊。”

所里的同事们,跟秦明闯打着招呼。秦所,不敢当。老秦,听着挺受用的。就是个调研员,享受副处级待遇,又没实际职务,具体分工编撰辖区《治安管理史》。

后院的老档案室,虽说废弃多年,又潮又暗,可毕竟独占一大间办公室,读书码字编史,清净又方便。在保证办公秩序正规化前提下,他在资料柜后面放置了一张行军床,一个床头柜。如今一个人过日子,有床的地方也算是家。

脱下便衣,换上制服,泡杯浓茶,准备开工了。

“秦所长在吗?请问这里是秦所长的办公室吗?”一个女人怯生生地推开门,手搭在门把上,只侧进来半个身子。

“诶,江龙娇。龙娇啊,请进,请进。”秦明闯起身,向门口迎去。

“听说你回来了,就过来看看。这个点儿,不打搅你工作吧?”江龙娇站在门口犹豫不前。

“哪有什么打搅不打搅的。快进来坐啊。”秦明闯一面招呼她,一面准备倒水沏茶。

“不麻烦了,不麻烦了,秦所长。我来参加机床厂的揭牌仪式,看见你人,就放心了。我这就走。”江龙娇几步凑到秦明闯跟前,接过茶壶放回茶几上,并没往杯子里倒水。

秦明闯脸色一沉,拿起空杯子闷声闷气地说:“倒上。又不是来我这儿受审的。”

江龙娇端着热腾腾的杯子,顺着秦明闯的手指方向,乖乖地坐到长沙发上。这回她多一个字儿的废话没有,整个人也没刚进门时那么拘谨。

“还有一条,我可不是什么‘所长’了。跟他们一样,就叫我老秦。”

秦明闯本走到沙发边上,就要一屁股坐下才反应过来,又折回写字台,“哦,对,你是来参加揭牌仪式的。我看头头脑脑的来了不少,就不留你了,忙你的去吧。”

“干嘛叫‘老秦’啊?不习惯!……也不怎么好听呀。”江龙娇看着杯子里起伏不定的茶叶,低声反驳道。

“我今年四十九了。大家都这么叫,我听着就很习惯!很舒服!”话一出口,秦明闯也觉得没劲,干嘛和江龙娇丁是丁卯是卯的呀,她又没招惹谁。

“‘大家’是谁呀?不认识!跟我没关系!反正我是叫不出口,我就叫你明闯哥。”江龙娇敏锐地捕捉到了话风中丝丝的愤懑,便试探着用打抱不平的口吻抚慰一下秦明闯。

秦明闯笑了。江龙娇啊,江龙娇。若没这点儿本事,怕你还是机床厂不名一文的学徒工吧,跟着你的师傅们,买断工龄下岗待业去了。

“行啊。就叫哥,又不是没叫过。就连你的户籍卡,不就是我帮你填的嘛。”

一旦勾起九十年代末的思绪,秦明闯脑海里的东西就变得锐利而警惕。他从来不敢露出一星半点儿对“曾经”的念想:红旗路辖区内街市繁华,手里握着实权,人们敬他又怕他,面上面下谁敢跟他做对……

“明闯哥,那你也跟从前一样,还叫我龙娇妹子吧。”

江龙娇的声音渐渐提了起来。秦明闯脸上露出的得意之色,也让她重拾信心。

秦明闯调走后,从不主动和她联系。逢年过节给秦明闯送卡的时候,也根本邀不动他。想说的话很多,却几乎没有面对面的机会。这次他调回来,两人二十多年的交情,她想再往深里走一步,结果如何,至少不后悔吧。

“没问题啊,跟从前一样,龙娇妹子。揭牌仪式快结束了吧,去晚了,怕是要错过跟头头脑脑们合影的机会了。我好着呢,改天我请你。”锣鼓声鞭炮声再次想起,揭牌仪式临近尾声。

“‘好着呢’?离婚、净身出户、下放派出所,哪儿好着呢?……你不说,当我不知道啊!”江龙娇刺耳的质问声里,饱含着殷殷关切的心迹。

“离婚早就都不用向单位打报告了吧?怎么着,还得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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