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1 / 2)
努尔哈赤让额意都、何和礼还有扈尔汉去准备滚木礌石,剩下两人即刻启程小心向东西两方行进。五个人领命下去,夜已经深了。
他把屏风拽回原处,看了眼我吃了一半的东西,让舒舒两个人把桌子撤下去也不用回来伺候了。
有士兵带了水进来给他洗漱,他让士兵离开,望了我一眼。我立刻会意小跑过去把脸洗了,闭着眼睛刚直起腰就被他托着后脑勺用不知道什么东西随便擦了擦水,我赶紧溜回了榻边坐着。这位老爷居然没嫌弃我用过的水,简单洗过之后叫人来撤了东西,然后走到衣架边脱了盔甲,几步走过来站在我面前。
我一直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甚至想要躲得再远一点。
他挥挥手让我到里面去:“别在这杵着,睡觉了。”
我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我也住这…这不合规矩。”
他挨着我坐下,带着几分好笑地看着我:“我告诉你什么是规矩。军队里绝对不带女人,这是规矩,为了伺候你我让褚英去找了两个小丫头。俘虏要卸了武器,这是规矩,你的丫头带着把匕首到了我两个儿子面前。外部人只要进我的大营就是杀无赦,这是规矩,现在你好端端坐在这。你桩桩件件把我的规矩掀了个底儿掉,现在告诉我我不合规矩?嗯?”
我听他一件件翻我的荒唐,找不到话反驳他:“男女授受不亲,反正我不能住这。”
“你不住这?”说话间他已经上榻,直接一把将我推进了里侧,“我的儿子和最普通的士兵住在一起。我听听,你还能去找谁?”
我没话了。
他向我的方向伸手,我几乎下意识抓紧了自己的领口,而他似乎因为我这个举动觉得更加好笑了。
“你不是没事儿吗。”原来他只是从我身后拽过来另一床被子推给我,然后便面对着我和衣躺下了,“别乱想了。”
“努尔哈赤…”
“我两天没合眼了,小东哥,”他伸手拍拍我的脸,闭上了眼睛,“现在,睡觉吧。”
那动作真像一个熟稔的情人。
我坐在他的里侧,很久都没敢动。一方面是怕自己会吵到他,一方面是睡了两天的我现在没有什么困意。
我托着下巴看在我旁边不到三十厘米的地方睡着的那个人的眉眼。
他很危险。各种意义上的。
就算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人来看,努尔哈赤也是该死的迷人——这用不着多做解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三十几岁有条不紊地完成了这些,他不可能没有人格魅力。
同时,四百年里无数的史书都让我无比清楚,他的危险。
他是清太祖啊,他的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的鲜血,他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愿意与他冲锋陷阵的兄弟,他不知道他的后代怎样壮大他的梦想,他们的帝国如何经历强大和衰落,他也不知道几百年后的人爱他的如何敬他、恨他的怎样骂他。
短短几个时辰我身体里叫嚣的无数反应告诉我,很明显,东哥格格对他有一点超过恐惧之外的情绪。我终于闹明白,这个人啊,他是小小的东哥格格过于早熟的小姑娘臆想里,有关爱情的踮脚张望。
那我自己呢?
我居然鬼使神差地去想去摸他下巴上的青青胡茬儿。
心动吗?我太清楚了。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我自然体验过爱情的甜蜜也了解分别的痛苦。刚才那一时片刻的失神就是心动了吗?其实谈不上的。战场从来就是一个被荷尔蒙包裹的、令人无端分泌肾上腺素的地方,更何况我来自一个多巴胺也能直接注射的时代,自然有无数理论去分析自己生理上不寻常的变化。
可我无法否认,我的确佩服努尔哈赤。
我从不怀疑他是个有勇有谋的英雄,这个事实。他隐忍,坚韧,冷冽,用兵如神,杀伐决断,残暴到令人闻风丧胆,可他的心肠到底如何,却无人知晓。无论是看到未来无数后人的评说,还是我在这里这两三年间的判断,他是个令我好奇、令我想要探究的谜。
我想了解他,很强烈地。
我的手在此刻碰到他胡茬儿,触电一样地收了回来。
我不太清楚接下来的这场大战具体会发生怎样的杀戮,但是我知道,他会赢。
我想的太入神了,居然无意识地小声嘟囔出来:“你会赢的。”
哪知道努尔哈赤也没睡着——他显然感觉到我的动作,我话音刚落他便睁开眼睛看着我,那目光凌厉得仿佛要看穿我的身体,看到我的灵魂。
“你说什么?”
我真是七个魂也被吓飞了六个半,长出了一口气才反应过来他在问我话。
“你说我会赢吗,小东哥,”他动了动改成平躺,望着军帐的穹顶,“我也希望我会赢。”
我为自己刚才脑子打结去碰他疯狂后悔,麻溜儿地和他并排躺下,心跳如雷。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怕我?”我能感觉他的胸腔因为笑而震动,“但是发起狠来还敢直称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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