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墙画（2 / 2）

扮白脸，拉过宋佑小朋友，问：“泡泡睡觉前在做什么呢？”

她可高兴：“画画！”

老爸再问：“画什么呢？”

“树，大树。”宋佑小朋友连笔带划，把手张得大大的：“大大的树！”

老爸一想，明白了，其实是模仿小区墙上那棵树状的照片墙。

“这个黑点又是什么？”

“乌鸦。”

这个解释勉强通过吧。

“可树叶是绿色的呀？”不愧是老师，这么喜欢启发式教学。

“树叶枯啦！”

“……”老父亲沉默。

老妈一时给她气笑了。

爷爷听了宋佑小朋友一番逻辑通顺的解释，笑得最大声，给这副大作定了大名：

“枯藤老树昏鸦。”

众所周知，一个大嗓门老人家藏不住事，他发现一件妙事，就等于是他的麻将牌友、扑克牌友、四色牌牌友们、街边算卦的、下象棋的都知道这件事了，四舍五入，整个小区老人家都知道这件事了。

于是之后宋佑幼儿园放学回家，总有人说：“呦，我们小画家回家啦。”

宋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谁知同个幼儿园有个小朋友不懂事，真当是夸人，问了宋佑同学画得什么，宋佑叉腰得意地告诉他。他回家兴冲冲地就仿制了一面墙，给家长赏了个竹笋炒肉、混合双打，这“小画家”的调侃才消停。

但这面墙一直没糊掉，每回家里来客人，爷爷都得‘炫耀’一下这副杰作的往事，作为反面教材教育小朋友，不许在墙上画画。

***

“泡泡，饿了没，吃点东西吧。”妈妈招呼她吃饭。

这是一份热气腾腾的挂面，里面拍了黄瓜丝，几片青菜，上边有两个溏心蛋。

她确实饿了，接过面，三下五除二吃掉了。

看了眼手表，竟然已经九点十五分了。

“爸爸，爷爷是突然走的么？”她低头摸碗边的花纹，说：“没有痛苦也挺好的。”

爸爸有些犹豫，妈妈看了他一眼，说：“其实，老人家前几天就病重了。”

宋佑抬头看向妈妈，妈妈狠狠心，继续说。

“你爷爷他误吞了肥皂，送进ICU洗胃，待了好多天，还是没熬过去。”

一阵安静。

“这么痛苦啊。”宋佑开口，盯着两人说：“所以你们‘好多天’都不告诉我么？”

“不是的，那时你都高考冲刺了，我们不想影响你的状态……”

“噢，所以爷爷走了就舍得告诉我了。”她打断。

“高考很重要，你不知道这很重要……”

“不，我知道很重要。”宋佑说，“所以我就该像个学习机器，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包括爷爷快要走了这件事？”她问。

“我们是为你好，我想你爷爷也这么想。”爸爸说。

“不，爷爷不会想，你明明知道他是阿兹海默，是‘你’在想。”宋佑继续反驳：”你为我做这些选择就是“为我好”？”

“我就不配知道事实，“为你好”，您可真有意思！”

“只有困在局里的人，才会想不明白：既然你们本来就想“为你好”，那么你岂不是不高兴就应该怪你？”

“你们瞧不起人，你们根本不相信我！”

宋佑的话像连珠炮一样，突突突往外蹦。

“你还小……”妈妈想要继续劝她。

“妈，我马上都要成年了，你难道要为我做每一个选择？”宋佑低吼。

“我明白了，你认为我没有长大，所以我都不配知道这件事。”她声音带上一丝哽咽：“那么，在你眼里，我多大才能算长大呢？”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宋父揉了揉太阳穴。

她知道父亲很累了，因为她也是。

可这是被隐瞒的愤怒、失去爷爷的痛苦、没见到最后一面的遗憾，到底该如何平息？

至少现在，她无法平息。

“妈妈，我记得他的手，他的手以前是软软的，可是今天他手紧紧握在一起，那么瘦。”她哭出来：“我再也握不到他的手了！”

妈妈抱着她，也哭。

“我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她趴在妈妈肩膀上，说：“妈！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刚才我都不敢碰他，妈妈，我是不是很没用？”

爸爸拍拍她的肩膀，她看见他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

爸爸说：“我当然理解你呀，宋佑。”

“爸爸也没有爸爸了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