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态炎凉（1 / 2）

沈世英入土后，王静石以女儿年幼，不可无人照料为由，未过一载，便迎娶了新妇进门。

沈天纵在爱女与世长辞后，经受不住如此这般重大的打击，一病不起。弥留之际，沈天纵留下了亲笔遗嘱，将自己名下剩余的产业尽数留给外孙女王念泽，由于外孙女尚在襁褓之中，这些产业暂且托付给女婿王静石，等王念泽及笄之后，就由王念泽接手打理，并且在王念泽成婚之时，作为嫁妆给外孙女陪嫁。

王念泽此时还不到一岁，外祖父也想看着她平安健康地长大成人，奈何天不假年，沈天纵的身体在女儿逝世后，就已经垮了。熬油般地挨了这许多时日，已是油尽灯枯，带着对女儿的深切思念，对外孙女的万般不舍，终是撒手人寰。

王静石殷勤地为自己的老泰山主持了丧仪，怀中抱着尚未过周岁的王念泽，在灵柩前哭得哀哀切切。一应大小事务，挂幔、摔盆、举杖……皆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

丧礼上，王氏与沈氏的本家人马起了冲突。沈家的叔伯侄孙，要承继沈天纵的生意，王静石怎么可能会答应，双方在灵前吵得不可开交，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沈家人嘲讽王静石，说：“亡妻尸骨未寒，你就急不可耐地另结新欢，真是个忘恩负义之徒。忘了我们沈家是如何帮你们的啦？”

王家人反唇相讥，骂这些亲戚丧尽天良：“泰山大人头七都未过，你们这起子小人，便在灵前大吵大嚷，欺负岳丈他老人家唯一留下的血脉。不就是妄图吃绝户嘛，还大言不惭地叫嚣着要搞过继，说什么，是为了让岳父，能够享受子孙后裔的香火供奉，真是恬不知耻，他的亲孙女就抱在我的怀里，哪里又需要什么过继？还好岳父大人有先见之明，提前留下了遗嘱，言明他的家产，全部都由念沅承继。你们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平日里，从我岳父身上吸的血还不够多吗，人心不足蛇吞象，古人所讲的话，果然不错！”

沈家的一众亲戚，登时群情激愤，王静石的话戳中了他们的痛处。沈天纵一生赚下那么大的家业，之前还要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他才肯从手指头缝里，漏那么几两散碎银子出来。如今他人已去了阴曹地府见阎王爷，却不肯将家业托付给自己人，反而是交给一个外姓的奶娃娃，真是人越老越糊涂了！

虽然暗自如此腹诽心谤，沈家众人明面上统一了口径，直言王静石手中的遗嘱是伪造的。当时，沈天纵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救，他又是如何完成遗嘱的呢？

听得有此疑问，沈天纵身边积年跟随的老管家站出来作证。又有人质疑，老管家是被王静石给收买了。两家人你来我往，差点儿就要动手打起来。

幸亏沈天纵此时已经听不到了，眼不见为净。否则，倘若他泉下有知，他自认为倾其家资帮扶的女婿，尽心竭力善待的族亲，在他的灵堂前，上演如此的一副闹剧，甚至还想要发展成为全武行，心怕是都要寒透了。

最终，王沈两家人还是撕到了对簿公堂的地步。各自动用关系之后，还是王家人略胜一筹，赢得官司，将这万贯家财收入囊中。

想来，若是王念泽一个小孩子，于几岁时夭折了，那沈家的产业就全都归于王家了。然而，王家人到底是不敢做得太过分，本来不费吹灰之力得了这金山银山，外面就有许多人眼馋肚饱，酸言酸语，甚至沈世英、沈天纵的死也被说，其中羼雜王家的手笔，传得是有模有样，满城风雨。

王静石也担心外边的人寻王家的短处，不想自己家的名声再被败坏了。况且，等到王念泽及笄还早着呢。即便是长到了十五岁时，自己作为一家之主，她就一个女孩儿家，又焉能反抗父亲，去夺这些个产业。大不了，到她成婚时，妆奁多给一些，也就是了。但凡女子出嫁，不都是要依靠娘家，否则，如何在夫君面前立足？到时候，量她也不敢与自己翻脸。

就这样，王念泽平安地长大成人了。府里的夫人没有为难过她，只做寻常对待。她由奶母和沈世英生前的嬷嬷侍女们照顾，一个月也就见王静石那么三两次。王静石的夫人薛济清生育了一女王毓真、一子王蕴衡，另有侧室所出的五女三子。王府为诸位女郎聘请了西席先生，此外还请了女先生来教习琴棋书画，众郎君们则是每日去族里的学堂听先生讲课。

女郎们的课业都不错，各有所长。王毓真善琴艺，三娘子王怀辰擅丹青，四娘子王秉懿刻苦钻研书法，五娘子、六娘子、七娘子年岁尚幼。王念泽尤擅诗词，通读史册，平日里读的书又多又杂，从三略六韬，到市井传奇，大人们眼中不是正经书的，王念泽也托人买了些来。《花月痕》、《玉蟾记》、《梦中缘》，王念泽一边暗笑，将书中不通之处批了一遍，一边也从这些世俗文字中，学到了不少东西。

沈世英的奶娘周屏，将沈天纵的遗嘱告诉了王念泽。王念泽听后心想，父亲从未与自己提及此事，大抵是不愿意自己接过来这些产业的，须得徐徐图之才是。王念泽安慰周嬷嬷，表示自己心中已经有数了，不会莽撞行事，径直去找父亲。她叮嘱周嬷嬷，务必不要再向旁人说起遗嘱的事，免得惹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