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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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落雪,天际黢黑黯然,可霜雪所覆之处,莹亮如若白昼,刺痛着他和她的眼睛。

她与他同向而立,彼此互不相照,由是亦难以猜觉,雪羽化入了谁的眼眸,又叫这冰凌一激,坠入遥远的心涧。

这冰冷刺骨的白夜,此情此景,没有一片雪花可无辜避于天世之外。同样的,这萧然悄怆所织成的幽邃与静谧,亦无有一人可负手潇洒长立高阁。

你难道还能够坦荡道,自己是干净的么。

宋千山颀立不动,那把刀便随他默然静待。

“你别忘了,方才一战过后,我们已经两清。”良久,他澹澹道。

这话说得无甚轻重,轻飘一语坠落凡尘,似仙姿绰逸,又将她心底那甫而消却的伤痕,重又划上一刀。

痕迹虽轻,可刀入血出,他永远是那么地精准,而精准是不需要力道的。

高逐晓抬眸,勉强笑了笑:

“我知道。”

脚下又上前走了几步,她便与他齐平立于阶前。

“所以,我不是在向你求要什么。”

她轻浅言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宋千山往旁侧侧目,视线落在那个同样血污不堪的人身上,复又转首,遥望向那片漆黑无际的天幕。

“说来听听。”

由是,她便重将广陵散托于掌心,那小小的晶球,此刻依旧光华璀璨,亮目如灼。她垂目望着,转而将视线挪移至他的背后,那淋漓鲜血所铺就的坚硬与单薄。

“如今广陵散已然灵起,我便可驱使以疗化伤痛。你负伤不轻,我以宝器力为你疗愈,如此,你便高抬贵手,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宋千山闻言,先是自顾哂笑一声,仍旧未回首看她。

“高逐晓,你当我是傻子么?还是说,已过这许久,你仍全无半点长进,还是这么幼稚可笑。”

话毕,还未待高逐晓再回语,他这才侧过身来,同她相向而立。

“你觉得,我会答应么?”

她仰起下颌,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如炬。

“若我强买强卖,你又当如何?”

此话一出,四下皆是寂然。宋消似亦未曾料及,她会同他说出这般话来,不由为此触及,面色一愣。

仿佛直至此时,他才蓦然回觉,眼前这个纵衣衫染血仍明睐皓首的女子,早已不复从前。

她变了。

十年以前,她只是漂泊于江湖惊涛骇浪之上的一只小舟,骤然历经家族剧变,凡事畏首畏尾,能躲则避,仿佛稍有月潮袭卷,便能将她永远叩入黑暗血腥的夜,再不能重见朝阳。

他记得见到她的第一面起,便知那世情武侠话本子所言,真正的侠客总置之于死地而浴火重生之言,不过是每个江湖儿女心中所持之幻梦。

那幻梦未醒之时,他热血沸腾,为之一振,可她却将这梦在他的眼前,展成一幅稚嫩纯净、无比真实的画卷。

抑或是,她长大了。

她仿佛真的不再需要他的庇佑,已从一只风雨危巢之中的幼雏,在狂风骤雨中生出细密坚硬的羽翼,要同那风浪誓死搏击。

只有一点自始至终未曾变过。

无论是强是弱,亦无论时运维艰,还是一帆风顺,但凡她想要守护的,必要拼尽全力。

宋千山仍浸于那漂成旧黄的回忆,却听身侧她复而开口,恍觉自己仍立于此处。

“若是放在平时,我或许斗不过你。但如今你身负重伤,况我有广陵散功力加持,未必不能与你一搏。”

话毕,广陵散倏然之间自她掌心升起,又移至宋千山的头顶。

那宝器果便如传闻所言,“百病雾散,万毒云消”,只是眨眼功夫,其耀眼光芒落在其背脊,凡扫过之处,肌肤顷刻愈合,细腻平滑恍若新生。

待广陵散再次收回时,除过他依旧叫鲜血浸污的衣衫,整个人已同来时一般无二,毫发无伤。

阶下众人俱是为此震惊,纷纷睁大了双目去瞧。他们有些虽于即皋门待得甚久,听说过这一镇门之宝的效力,却也从未亲眼见到过其真实貌态。

只是此刻更令他们惊愕的,当是高逐晓于此事上所呈现的果决。但仍旧不知,那人是否肯吃她这强买强卖之法。

宋千山先是在自己身上细细描摹着,嘴角漾开了一抹苦笑。

“现下我浑身伤痛皆已痊愈,你仍觉得,自己能够与我一战么?”

众人闻他问出此话,不觉重又紧张起来,转而将注意移回到高逐晓的身上,却见她并未有所动,仍是执着盯着宋千山。

空气沉沉的,饶是片刻未有人语,也会如同恍然百年,尤其是在这般生死交际,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此间仿佛全然凝固,只有晶莹的雪花,一片两片地流转于天地之间。

良久,才见高逐晓的眼睫微微翕动,像蝴蝶展翅于素裹之境,轻轻地抚问道:

“你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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