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绿的旧事(1)(1 / 3)
元徽二十三年隆冬,燕归山行宫。
大誉与北朔相邻的边城寒州闹了霜害,寒沙川上万百姓食不果腹,萧翊奉旨前去赈灾,于岁末匆匆赶回永安。他身披玄黑裘皮斗篷,穿得比永安城中的人都要厚重许多,显然是衣服都没来及换,直奔燕归山行宫向萧复复命,顺便探病。
那本该是属于他们父子二人不可多得的温情回忆,可惜结尾有些潦草不堪。
总管太监入内禀告后请他进去,适逢萧玉华亲自携着宫人前来送药,萧翊本不愿领这个差事,萧玉华却命人将楠木托盘递给了他,只叫他独自入内。
萧复见他露面,放下了手中的奏章,由总管太监撤下,他便先行禀告赈灾事宜,手里的汤药已温得可以入口了。
禀告过后,萧复克制地夸赞道:“翊儿,你做得很好。”
萧翊便上前坐在床边,生疏地用瓷匙舀起汤药:“父皇,先吃药。”
萧复挥了挥手,命总管太监退下,寝殿内便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萧复则直接接过药碗,将苦药一饮而尽,又呷了口萧翊奉上的茶润口,萧翊已打算起身告辞了。
萧复拽住他的手,将他留下:“你安生坐着,陪朕说说话。”
诚然萧复并非天底下最好的父亲,可客观来说,萧复对他并不算差,甚至是不错。至少在他懂事之前、听得懂宫人的非议之前,他从未怀疑过自己并非萧复与萧玉华所生之子,少时萧复时常抱他,也曾教他读书习字,陪他骑马打猎,直到他年岁渐长,且知晓了自己的生母成迷,才与萧复有了些隔阂,不复少时的亲近了。
而萧复对他唯一犯过的错,就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肯重用他,可那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错,他并非嫡子,若他也不是长子,他还能安心做一个自在逍遥的闲散王爷,比称孤道寡的皇帝过得还要舒心。然而他还是开始争夺权力,建立功绩,萧复也并未打压过他,这过错便更微小了。
大抵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道理,萧复想与他说说心里话了。
“翊儿,这些年你长大了许多,也与朕疏远了许多。”
表面功夫他也会做,即便是亲父子,但凡生在皇家,总要习惯于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儿臣常年在外奔波,不如阿旭能够在父皇母后身前尽孝,是儿臣的不是。”
萧复摇了摇头:“你马上就要二十四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这二十多年,你一直是朕最省心的儿子,聪慧机敏,有野心,也敢于谋划,朕的几个儿子里,元曦身弱早亡,恪儿志大才疏,旭儿太过阴柔,若说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非你莫属。朕虽不经常夸你,少时一心挂记元曦,忽视过你,可朕心中清楚,你是最好的。”
萧翊那时在想什么?他一瞬间竟然真的以为萧复良心发现,在病榻上参悟了天机,终于看清该把皇位交到他的手里,可他还是太不了解萧复了。
“你从小到大,朕只打过你一次,那是……你从江州回京复命……”
萧翊接道:“元徽十五年。”
“对,就是元徽十五年,那时你也才十五岁啊,已经去了那么远的江州,当初你主动请命前往江州,朕表面不说,心中是颇为自豪的。朕以为你居功自傲,身上刚有了些功劳就向朕讨要赏赐,狠狠地责打了你,命你三日之内返回江州,玉华为此还与朕吵了一架。”
萧翊并未接话。
萧复却像是已经回到了过去,怔怔出神:“如今,朕想开了许多事,你那时求朕将景初放出凉秋宫,乃是看重手足之情,朕却因畏惧阴煞气对元曦的损害,为此大发雷霆,是朕寒了你的心。”
“父皇,如今说这些……如今已经没必要说这些了。只要阿菩好好的……”
“要说,要说的。元曦还是早亡了。”萧复突然捏紧他的手,用尽力气,“翊儿,你如今不怪朕了,对不对?贺兰世镜也并非装神弄鬼,她算得都对,当年朕虽是前誉末宗皇帝之侄,却为庶出,妄图网罗旧臣复国谈何容易?他们并不服朕,朕才找到贺兰世镜,贺兰世镜以身问天,传递神示,称朕是复国之才,她言对了!”
萧翊素来不喜贺兰世镜,闻言甚至不肯违心地说出一个“是”字。
萧复话锋一转:“你的冠礼上,朕为你赐字‘怀濯’,你可知何意?”
萧翊岂会不知:“怀濯之濯,为濯湖之濯,父皇曾在濯湖离亭图谋复国大业,意为感怀当年翊圣之臣。”
萧复恳切点头:“所以翊儿,你一定会好好辅佐旭儿的,朕相信你。朕这一病数年,心如明镜,怕是再难好了……”
萧翊不禁冷笑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父皇,直白问道:“只因我不是父皇与母后亲生之子,即便做得再好,也要为不堪大用的阿旭让位,是么?”
“翊儿,你要理解朕有苦衷……”
“我更想听父皇一句实话,我当真是您的亲儿子么?”
那一刻,他多想从萧复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那他便可以原谅一切,原谅萧复不将皇位传给他,他甚至可以心甘情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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