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道本源(有政治哲学内容,不喜可以跳过这章)(1 / 4)
为什么李自成和张献忠,就一定比罗汝才和马守应更有威胁?
最初听到这个问题时,沉树人的第一反应,其实是不太想回答的。
前世作为一个资深的政治哲学和外交理论学者,沉树人很清楚,历史是由宏观的必然和微观的偶然构成的。
这有点像量子力学:在微观层面,每一颗光子在通过双缝后究竟会落在哪里,确实是真随机的,你压根儿预测不了。
但不管每一颗光子、量子多么随机,最后组成的宏观世界,肯定是符合宏观的物理定律预期的。亿万万颗光子通过双缝后,宏观上肯定是形成干涉条纹。
历史发展到了某一个阶段,比如明末,肯定要产生一个政权上的剧烈迭代,土地兼并种种社会矛盾肯定要来一次翻天覆地的宣泄。
风口和机会摆在那儿,谁都知道,但最后具体是哪个个人跑出来,还是有非常大的随机性的。
马哲说的历史必然性与曲折性,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唯物史观才要求不许搞个人崇拜。
历史是人民这个整体创造出来的,英雄不过是顺着时势,进入了迎合风口的领域和团队。但最后谁活下来坐到那个位置上,谁恰好随机到那条最亮的干涉条纹上,起码还有九成的运气。
如今,沉树人亲自入局,搅了那么多蝴蝶效应,就算崇祯最后依然非死不可,就一定会死在李自成或张献忠手上么?
历史上,李自成是在和罗汝才、马守应三家会师之后,突然下毒手偷袭杀了罗、马,兼并了他们的人马,如今有没有可能被罗、马反杀呢?
沉树人吃着面前的宵夜,想这个问题想了很久,最后才给出了一个公允的回答。
“下官有点一家之言,方抚台姑妄听之。”沉树人整理好思路,娓娓道来,
“我以为,单论杀人掠地,确实操献闯马四贼,均在伯仲之间。如果是战阵厮杀、刀枪无眼,谁都有可能死在官军手上,活下来的,自然会借机兼并战友的旧部。
但是,如果不看战阵的厮杀,看笼络人心、操弄正统、斡旋诱叛,则张献忠、李自成自有罗汝才、马守应所不具备的优势。因此,军事上四人平手,拉拢人方面,张、李胜出。”
沉树人语气非常有自信,而且澹定,有一股沛然之气。
方孔炤听了他的话,也莫名升起一股信任。
那种感觉,不是真心坚信自己所说的是真理的人,是不会那么有底气的。
“贤侄对自己的高论,非常有底气啊,何以敢如此铁口直断?既然要说拉拢人的本事,那罗汝才僄狡锋协好乱乐祸,待人虚与委蛇擅能隐忍,不亚于曹操,岂不比张、李更甚?天下士大夫皆如此以为,贤侄何以特立独行?”
方孔炤这番认知,还真不是胡说的。
在明末当时的士大夫主流认知中,都觉得流贼里面,要说能笼络文武、凝聚有才者的人心,数罗汝才第一。
罗汝才好几次操作,都能跟曹操那种“把手下人跟袁绍私通的书信看都不看一把火烧了”差不多精妙,他曹操的外号,也不是白叫的。
李自成张献忠之类的粗胚,根本没有这种程度的笼络人心谋略。
然而,沉树人立刻就指出了这种看法的片面之处:“恕下官直言,这种看法,不过是文人之见。文人推测兵法谋略,都喜欢以文人的视角来看。
他们眼中值得笼络的人心,也都只是有文武之才的人的心。至于无能黔首的心,满朝文官根本就没当回事——
而李自成、张献忠,恰恰在笼络黔首方面,比罗汝才厉害得多。罗汝才的那点小聪明,又没有历史上曹、莽的血统身份加持。一正一反,此消彼长,才有我刚才的推论。”
“哦?愿闻其详!”方孔炤这才彻底表情凝重起来。
沉树人把事情分情况讨论、分到那么细,逐条逐次剖析,怎么看都是非常有把握。若非洞若观火之辈,绝不敢这么说话。
沉树人深入侃侃而谈:“自古以来,流贼不能成事,是因为不能打么?当然不是!流贼在军事上只要经过磨砺,战技战术比历朝历代的官军都绝无不如,士气还犹有胜之,毕竟王朝末年,官军往往士气低落。
可自秦以来,千又八百年,从无流贼能长远稳固建立朝代,究竟为何?就是因为流贼不知运筹正统。自陈胜吴广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喊的时候固然痛快,可也留下了一个弊端:
王侯无种,他也一样无种。所以陈胜起兵得楚地后,放出部将武臣攻赵地,武臣得赵而自立赵王,武臣又派出部将韩广攻燕地,韩广得燕地而自封燕王。
陈胜又派周巿略魏地,周巿虽未自称魏王,却也未必是他不想,只是他看了武臣、韩广的教训后,终于明白‘帝王将相宁有种乎’是一柄双刃剑,让你反人更容易的同时,也让你的手下反你更容易。他这才改弦更张,回去拥立魏王后裔魏咎为王。
陈胜最后之死,是军事上被章邯击败么?未必!假设武臣、韩广、周巿之兵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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